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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本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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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知道将来我是否能够常伴大将身边,因此有很多的话,我都想要趁现在还有机会和大将说,一句一句,如果可以的话,一字一字地……在最终的分别来临之前,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样说的话,似乎气氛就变得伤感起来。

 

听他们这样讲,审神者反而笑起来,既然时间不等人,那又何必等,想说的事情统统说个清楚不就行了?

 

这时候他们正坐在演练场的边沿,就像她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一样。

 

人群宛如注满的水缸,永远也不会少下去一点一滴,背后就是直达苍穹的蔚蓝,但是灰压压的人群不过是涌动的潮水,退下又涨起,人代代更换,时之政府与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战斗望不见终点。

 

审神者和第一部队已经在这里停留很久了。

 

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后来很快就变的熟练了起来——就像人能很快习惯简单地说话,而再也不用苦恼如何平衡真心与修辞,只是用最简练的行动来表达一切。

 

如何包扎,如何疗伤,如何拆解他们衣服上的一些细小的饰品,不带任何淫靡意味的,只是认真的记住,记住所有他们所说的话。

 

药研藤四郎不吝于夸奖审神者学得有多快。

 

演练场简直是最好的实战,把人丢进出,来回涮上几遍,在找到那传说中的“奇怪的刀剑男士”之前,就已经变得习惯于面对伤口。

 

只是随着审神者的进步,原本偶尔还会说上两句话的刀剑男士们变得有些沉默。

 

比起第一次陪同审神者来这里的时候,如今的他们似乎更不愿意说话,在热热闹闹的演练场之中显得有些怪异,偶尔也会有些气氛和谐的本丸经过,那些同事在注意到这边的时候投以一笑。

 

大概只是把他们当成了闹别扭的刀与主。

 

首先是不指望山姥切国广能开口,他早就习惯了无声地守在能够最先冲锋的地方,敏锐地扫视四周,偶尔目光在某处停留一下,又很快地再度回到审神者的身上。

 

而歌仙兼定倒是也有主动地提起一点什么。

 

他原本是想要留守本丸的,只是不知道和压切长谷部交谈了什么,最后板着脸一副强压怒意的模样,不容分说直接把大俱利伽罗给换了出来,在本丸大门口被拦住的时候,黑皮打刀还很不满意地喂了一声。

 

不过纵然如此,他倒也没有说自己的来意,只是觉得既然山姥切国广三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声响,不如自己来肩负点责任,各种意义上的。

 

因此就算是已经在多次演练结束之后,靠在人群的最边上休息时,他也依然试图说些什么,奈何许多话说到深处,不免就想起随时都会来临的分离。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能起几分用处。

 

或许甚至这些长篇大论还比不上药研藤四郎让她记住的一个药品,可是若不嘱咐,又觉得无法安心。不适应战场与争斗的小姑娘就算换了本丸也未必就会突然天赋异禀,人和刀有那么多不同,就算是她的本丸,把彼此想要传达的是同一份心意,却总也有些时候会因为理解与表达的不同产生天差地别的效果,而里面大半的差异一旦涉及前线交锋,便算不上有趣。

 

从懦弱胆小到现在,小姑娘走的不容易。

 

他不想、不想她因为一些小小的失误,犯下一些无法扭转的错误,即便明明知道这些或许她的初始刀在将来还会重复地告诫她,在此之前,也想要让审神者更早地知道。

 

在演练中途的时候,在审神者在药研藤四郎的指导下手忙脚乱地学着整理医疗包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那些负责警戒的刀剑男士。

 

歌仙兼定守在临时的据点外面,拄着刀没什么形象,可站的还是很端庄。

 

笑面青江笑着说你这又是何必。

 

有些很难受的事情,早点吐掉,就不会噎着自己,一直含着欲言又止,嚼不烂又吞不下去,简直是在做傻事。

 

歌仙兼定脑门上爆了根青筋,他这段日子脾气不好,看见压切长谷部就冒火,对着审神者有话说不出,偏偏笑面青江还来惹他,言辞有失风雅。

 

——当然,他们聊的事情其实和风雅没什么关系。

 

现在手头有张白纸,懂得的刃自然说声好,只是再好,本该提笔书写的不是自己,硬要写点什么东西上去也是有伤风景,更何况到了最后落款时也非自己。

 

文系打刀叹了口气,用体育系的拳头示意胁差最好不要再胡说八道惹他生气,破破烂烂的木板门里传来审神者的哀嚎声,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学不懂,歌仙兼定凝神听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出神。

 

一期一振是这回出阵的唯一一柄太刀,仗着生命力旺盛多扛几刀当个教学用具,他弟倒也毫不留情,拿着小镊子戳开他哥伤口,给审神者讲解的逻辑严密条理清晰理直气壮。

 

……你不是羡慕吧。笑面青江抱着胳膊靠着墙,闲闲搭话。

 

我只是有点羡慕——当然,不是羡慕一期一振。歌仙兼定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在外面转悠除了这振胁差只剩下压切长谷部,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想和压切长谷部再因为一些无法调和的意见起争执,因此只当他不存在。

 

我也羡慕。笑面青江捋捋头发,轻声回答,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敷衍。

 

后来小姑娘一脑门子愁苦地钻出来,你们羡慕什么,能不能给我说说?

 

她后面药研藤四郎还在喊,大将别跑啊,不看看一期哥的内部构造吗?

 

审神者捂住眼睛耳朵疯狂摇头,这太刺激了药研你让我缓缓——

 

 

 

现在他们站在演练场边上休息又想起这个话题。

 

山姥切国广还是跟没有声带的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缀在附近,偶尔迅速地一动,跟在审神者后面一直没有远离。

 

从这个本丸的第一部队再次踏入演练场开始,别的同僚便再也没看出这是个从深渊里走出来的队伍,也许在演练对阵的时候下手是狠了点,不过对待主君的态度却非常温存……虽说还有些古怪的尴尬。

 

甚至可以说,在演练场的本丸之中,再没有这样体贴、听话的刀剑男士,以至于太过靠近的别的本丸同事会忍不住往这里看。

 

完全没有争吵,没有闲聊,只是好像下一刻就会永别,故事就会终止的那样爱护自己的主君——不是所有的本丸都会这样的,面对笃定了会永久陪伴在身边的刀或者人,吵吵嚷嚷地说笑,热热闹闹地你来我往,甚至于放狠话吵架或许才是常态,对亲近者发点脾气,似乎才是司空见惯。

 

审神者挠头不明所以,你们想说什么话现在说,也完全来得及啊。

 

来得及什么呢,歌仙兼定看她这幅样子,就忍不住想要说教一下,奈何下一秒药研藤四郎就插话。

 

大将这么闲,要不再把器械的名称再说一遍给我听?

 

……我觉得我受到了莫大的精神伤害,还是好好再休息一下……被被你说对吧?审神者后退两步想要去寻求支持者,奈何被点名的打刀只是闭目养神当做什么都不存在。

 

在场地内到处奔走的狐之助的数量似乎格外的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政觉察到了发生的异样,而增加的警戒。

 

笑面青江说你要这么不甘心,那你跟着走啊。

 

明主难寻,相逢恨晚啊……歌仙兼定想他是不大懂这个的,志趣不相同,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小姑娘不算是块调兵遣将的好材料,胜在初心未忘,如果有能懂她的刀好好陪伴,未必就不能和这里任何一位一战。

 

他就是有点惋惜自己看不到,跟去了有什么用。

 

有的时候想想,觉得小姑娘的本丸也很了不起——培养一位审神者到底有多难,第一次见面想必每把刀胸臆之中的文韬武略都恨不得能全数倒给自己的主君,期待、叮嘱、愿景都想的很好,可是真的一块儿种地打仗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刀走了百年的路,看了轮回的命运,亭台今日起明日塌,而各自的主君就是在这样的一地残垣中重新探索新的路,刀站在过往里,用死者的目光去看,说的都是亡灵的言语,真正放下书,挽起袖子写历史的是今人。

 

在根本不了解的时代里挑中普通的小姑娘,没有让她崩,没有让她坏,即便有很多地方令人失望也并不强大,却拥有可以平衡硝烟的耐心,那个本丸让他有些敌意,却好歹在这方面能让歌仙兼定道一声佩服。

 

笑面青江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那边审神者苦大仇深的样子,半天支支吾吾想不出下一句话,而她对面的药研藤四郎只是摇头。

 

“剪刀,绷带……嗯,绷带……之后是……”

 

他用手肘顶顶小姑娘,在她转过来的时候,双手做出凭空抓握的样子——总之审神者先是下意识给了一个鄙夷的表情,然后忽然间恍然大悟:“嗯……还有棉花!”

 

药研藤四郎抬头瞥了一眼装作无事发生的胁差,抱着胳膊沉声道:“大将,这是作弊。”

 

“诶,这算吗……”

 

“当然算。”

 

短刀看起来并不沮丧,就算审神者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药研藤四郎也依旧冷静地计划着还能教授的部分,尽管这其中大部分,将来她的刀都能代劳。

 

药研真的很严格啊……审神者叹气。

 

毕竟我不是什么有志气又高尚的刀,只好为大将做点脚踏实地的事情。

 

那你说点别的嘛?

 

我说点别的大将也未必懂啊,要不我叫一期哥来说说阵型的事情?之前开会的时候你说的啪的一声攻过去,到底什么个攻法……

 

好好好我服了。

 

审神者投降,她回头看看歌仙兼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深沉地盯着自己,好像蠢蠢欲动的教导主任,有话说不出,而站在另一边的笑面青江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她对上视线的时候,只是勾着嘴角附和。

 

你就好好听他说吧,药研也是好意,免得将来这些积累下来的知识会连同存在一起毁灭掉。

 

……你说的好可怕。

 

聊上两句又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

 

每回演练中途或者结束之后,他们寻找了很多看起来有异常的地方,也没有找到那些所谓的异常刀剑,过往的时代比审神者所生活的世界还要早太多,偶尔有刀陪同她走在人声鼎沸的演练时代的街道上,也会磕磕绊绊地说到这样的话题。

 

也许涉及过去,也许涉及未来,然后就无话可说。

 

下一次演练再开始,他们被别的本丸打的落花流水,审神者并着一期一振撤退到一条花街附近的时候,恰好附近没什么人,他们找了个点心铺子进去隐匿踪迹——主要还是太刀提议的。

 

几分钟前还被别家岩融的笑声魔音灌脑,看着倒是很潇洒帅气,可惜是在对面队伍里,一刀扫过来不能不让人拔腿就溜。

 

起初审神者还为此感到羞愧,情绪激动起来就想着冲上去就是干。

 

每回都被刀剑男士拉着往回扯,他们说你冷静点,这么干利落决绝地冲上前做什么,又不是单挑决斗,演练场的实力都很均衡,没有压倒性的力量单凭一次冲锋很难成功。

 

至于到底需要预演多少次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真正干仗的时候想着的不是自己有多英姿潇洒而是如何得胜如何活下去——这样的言辞,从往往是由于各路豪杰物语才流传保存至今的诞生出来的刀剑男士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怪异。

 

他们拍拍她的脑袋说,总之别多想了,再犹豫就要被对面的岩融一锅端了,快走。

 

跑了好几个街头,绕了数不清的巷子。

 

一直到把敌手连同队友都远远地抛在身后,才能停下来歇口气。

 

坐在点心铺子里,一期一振还买了些点心。

 

 看审神者跑的呼哧呼哧,气还没喘匀,太刀又向老板讨了口茶水,他天生长得很有气度,虽然穿得和这个时代有所冲突,老板也还是很恭敬,大概是生意人察言观色的本领都不错。

 

门口路过几个小混混……大概这么说也不准确,腰上挎着灰扑扑的什么东西,叉着腿大摇大摆地路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

 

这个世界的生活还在风平浪静地继续,每个人沿着各自的轨迹生活下去,而她和一期一振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街头的小破店里,端着烫嘴的茶,而店老板却只是在擦桌子,一脸司空见惯的模样地拿着抹布,缓缓地抹开桌面上的水渍。

 

审神者想搞不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说不定也在某家面馆、甜点铺子里遇见过打扮怪异的人,把自己换到店老板的位置上,谁能知道擦肩而过的人迎面吹来的是几百年后的风。

 

谁都不知道,谁都不了解生活的真相。

 

行动迟缓的老妇人买了包点心渣,一身朴素,补丁打了又打,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过了一会儿才有老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

 

审神者和一期一振坐在这里看,凳子又窄又矮,太刀很亲密地紧挨着她,手臂靠在一起,他递来团子的时候,能听见他身上饰物彼此碰撞摩擦的声音,热度隔着似有若无的距离慢慢地爬升。

 

其实老爷爷要走的距离很短,换成一期一振,几个跨步就行了。

 

弯腰驼背的老人家颤巍巍的,眼神似乎还不大好,慢腾腾地走几步,抬起头来确认一下,再挪一挪拐杖,走几步,再看一看,看的人心急。

 

老奶奶拿着点心包袱,呆呆地看着老爷爷走过来的方向,偶尔有沙土被风吹起沾到她花白稀疏的头发上。

 

审神者默然不语。

 

急促的呼吸才平息下来没多久,气流刮过嗓子还是会涌起血腥味。一期一振的领带之前交锋的时候早扯没了,如今能看得见汗水隐没入阴影处的样子,和以前那种狼狈至极不同,如今全力一战的他更如白刃上冶艳殷红,静默却凌冽。原本总觉得他不大好接近,几回演练下来也觉得这振太刀多少带了点烟火风情。

 

“在看什么?”

 

那双浓金色的眼睛一动,定定移到审神者这边,他体力还够的很,侦查也依旧敏锐。

 

“……看你,”审神者撑着对视两秒钟就败下阵来,又转回去看艰难接近的老夫妇,“觉得当真是粟田口一朵花,好看的不讲道理。”

 

一期一振很轻地嗯了一声,回应她。

 

中间又是很长很长的沉默,他们看见一阵烟尘刮过,从附近花街里窜出一振拿着酒壶的大太刀,看起来是潜伏失败,后面还追杀着一串别的本丸的队伍,为首的那只鹤总觉的很眼熟,叮叮当当地拎着刀跑的只剩下残影。

 

“我以为你会吐槽一下。”

 

听见审神者这么说,一期一振垂眸看她。

 

他睫毛很密很薄,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浅浅的阴影,眨动的时候就像是风吹皱融化的黄金,不带温度却很柔软,里面似乎有些看不清楚的情绪,高高在上地、疑惑地看着小姑娘。

 

过了一会儿他温软地笑起来。

 

“你喜欢吗?”一期一振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淡淡回答,“以前没吐槽过,有点不太适应轻松地说什么了。”

 

审神者下一句话噎住,有点不知所措地扫了他一眼。

 

他倒是坦然求教:“嗯……所以,要说过奖吗?”

 

“你这么一本正经的……”审神者叹口气,“吐槽就没什么意义了啊。”

 

一期一振哈哈两声,和印象里他该有的爽朗笑声很相似:“抱歉,没能满足您的愿望。”

 

周围的动静开始热闹了起来。

 

老爷爷已经快要挪到老伴的身边,呼唤的声音沙哑苍老,老奶奶反应了一阵,似乎才知道近在咫尺的老头子是在叫她,然后颤巍巍地点了点头,说着你总算来接我啦。

 

审神者眸子闪了闪,盯着那一幕忍不住心里的问题。

 

“最近的演练你们好像都不大愿意说话了。”

 

“否认的话,似乎您也不会相信……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

 

“……没什么。”审神者别扭了一会儿,又低声说,“是不是……因为我的本丸要来接我了,所以你们就不愿意和我再说话了?”

 

夕阳沉的太慢,慢的有点尴尬。

 

依稀能看到远处流光四起,有萤火逐波而散。

 

花街里的妓院一家接一家地点亮了暖黄的灯笼,各种各样的男人揣着手急匆匆地路过点心铺子,偶尔有看起来宽裕一些的,进来包上两袋即刻提走,好像完全没把这些贵价的吃食放在心上。

 

一期一振注意到身边的小姑娘又是那种很不安的表情,面上很镇定的样子,睫毛却随着视线的移动而颤抖……他有些无意识地想,其实把人留下来的手段是很多的……

 

开口的时候又淡定地换了话题。

 

他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你回去之后打算怎么办?”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再说到底是不是我本丸的刀来找我还不一定呢……”

 

“这地方很久很久没出现异常警报了,你来了就有了,这回的刀哪怕不是跟着你来的,也肯定和你有关,不用太担心。”悄没生息地,就把称谓给换了。

 

一期一振和审神者没走动,一直在点心店里原地坐着。

 

不知道他给了老板多少钱,端上来的茶点倒是都没怎么断过,喝完之后茶水又续了一壶。

 

老爷爷和老奶奶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位置和他们有些像,亲热又互相嫌弃地搀着对方,拐杖靠在边上,偶尔听到哎呀哎呀咬不动啊之类的细碎说话声飘过来。

 

过了一会儿太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得有什么东西防身才行。”

 

审神者拍拍腰间的咸鱼刀。

 

一期一振笑起来:“这不够。”

 

他指腹摩挲着本体刀的刀镡,那儿的纹路清晰地硌着皮肤,细密流畅,讲话时声音是轻描淡写的柔和。

 

“把一期一振磨了重锻给你防身怎么样?”

 

被惊到的审神者以为没听清他说什么,转头瞪大了眼睛,心脏也像是被抛了一下忽悠落空,颤得慌。

 

“你——”

 

“你别的刀都有了,不是少了我么。”

 

反正我跟不过去,你就当捡了块废铁回去拿在手里玩。

 

肯定比你的咸鱼刀要好使。

 

名字留着你取,还叫藤四郎,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裁纸藤四郎都行。

 

——你要不要?

 

夕阳下前往花街的男人们吵吵嚷嚷,偶尔有乌鸦嘶哑地叫,店内还没点灯,昏暗之中的沉默令人难受。

 

爆炸性发言一下子就把审神者全部的心思给打乱了,满脑子乱七八糟根本没搞清楚前因后果,可看一期一振的样子又无法分辨出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话,再说,就算这是玩笑话,这样的玩笑也不能乱开!

 

太刀似乎还觉得有趣,眉眼弯弯舒展地微笑,刚才他的眼睛里还很平静,现在却忽然变热变暖,似乎视线所接触到审神者的皮肤都会立刻将她烫到。

 

刚才为保安全而紧坐的距离现下只会让人不知所措。

 

小姑娘惴惴不安地挪远了一点,又像是怕他会不高兴,只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就停下来,压低了声音飞速打断他:“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一期一振意态从容地伸手摸摸她的头,这样的举动让她想要拉开距离的意图灰飞烟灭。

 

“我没什么可送你的,唯独这振刀而已。别和他们说。”

 

门口的老夫妇似乎是说了什么笑话,老奶奶掩着嘴笑出声,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仪态,她的丈夫摸着秃掉的后脑勺哈哈哈地附和。

 

审神者吃力地直视他,脸颊发热。她一直看不懂一期一振,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乎从遇见他开始,太刀虽然表面温柔,却总是我行我素,自顾自的地要斩了她,自顾自地要划清界限,又自顾自地要认主,现在还说什么这种话……。

 

她把凉掉的茶塞在一期一振手心里,想着搞不好是他演练过度不清醒了,赶紧结束掉这个烫手的话题。

 

“这种事情不可以开玩笑。”

 

太刀摸着微凉的杯壁,里面的茶模糊了天光,茶梗悠悠竖起。

 

这样平静的时光,能够一起坐在店里吃点心喝茶的时间,持续地再久,也总会看到尽头。

 

他往花街处那些华灯眺望,五彩斑斓地泡泡乘风飘来又啪叽破掉,小商贩长长地叫卖着吹泡泡的工具,女子的笑声和男子的评判已经淹没了黑暗的寂静,断续的红灯犹如河面的浮火延绵只目光不可见的尽头。

 

那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带着新的一包点心渣,和老板道谢后慢悠悠地往外走,走的很慢很慢,一步一步地仿佛总在沉思。

 

“你之前对药研说的话还算数吗?”一期一振冷不丁提起。

 

没料到他会想到这一茬,审神者先是一愣,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你那时候不是睡着了吗?”

 

一期一振笑了,当她默认。

 

“我想学点除了恨以外的……”停了一阵,他凝视着老夫妇和夕阳最后的金红色光线融在一起,尙晚的天色也在太刀蜜金色的双眼里潋开层层微光,“让我羡慕的东西。”

 

又是羡慕

 

审神者记得之前似乎听到歌仙兼定和笑面青江在讨论羡慕的话题,可是等她插话进去的时候他们又默然不语。即将分别的预告堆叠起层层壁垒,她无法猜透一期一振这样话语之下究竟是怎样的真心。

 

夜幕缓缓铺开在路上。

 

他羡慕什么呢。

 

火燎过荒原,洪流冲下断崖,时间带走亡者,而付丧神有着永生的名义,实则不过是在时光之中的流徙者,永远也无法停下来,没有谁会为他们停下来,时间对人很公平,刀却只能目送着曾经的主人一任一任生老病死渡向彼岸。

 

“一期你到底——”剩下那个疑问词还没出口,她愣愣地看着他。

 

他声音轻地几乎像是气音,通过胸膛和声带震动共鸣,几近于无却又准确地送进小姑娘的耳朵里,一字一句捻作绕着心尖的优雅温柔,说话时呵出的雾气静悄悄扑散。

 

能不能教教我?

 

如同普通人,随时会分别,随时会遭遇意外,生老病死宿命轮回,什么都不考虑——像明天永远也不会到来那样去爱,像在烟火人间那样去生活。

 

 

 

过了几秒钟。

 

远不止仅仅几秒的漫长……审神者觉得自己大概忘了如何思考。

 

只是怔怔看着一期一振站起身来,结清了帐,又走到她面前护着,太刀的身影挡住了光,阴影笼罩下来模糊了他水色头发下的表情,他按着本体刀。

 

“万万想不到,阁下还有听墙角的爱好呢。”

 

店外走进来一个谁,步履从容,夜色中影子随着烛火跃动了几下,静默地投在地上。

 

很熟悉的声音,礼节般随性笑了几下,哈哈哈之后才莫名其妙地赞赏了句。

 

……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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