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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本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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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容易猜到的,肯定是她的刀来了。


到此为止,是不是故事就应该到结局了。

 

——在本丸的门口的第一部队想着。

 

刀剑男士们来自不同的年代,不过无论是哪个时代,所谓的相知相守不过都是骗人眼泪的故事而已。

 

也许归根结底都怪他们太过糟糕。

 

偶尔,是说非常偶尔的,他们在出阵的时候,也和正好出阵同一个合战场的别家本丸一起驻扎过,虽然不怎么熟,不过也有谈到过这样的事情。

 

「如果爱上了审神者。」

 

一个对于这个本丸的刀来说,永远不可能的命题。

 

不存在漫天樱吹雪里的深情拥抱,不存在深夜推开格子门的交颈厮磨,不存在接吻时感觉到的柔软嘴唇,他们所拥有的,大概只有——歌仙兼定所引出来的审神者,向他们迎面走来时,看了他们一眼,又不好意思地飞快瞥开眼神。

 

「要怎么确定,你对审神者所拥有的感觉,就是人所说的爱?」

 

“对不起,我来晚啦……稍微准备了一下。”审神者抱歉的笑了笑。

 

原本她想要带大家去公务间,找到那张她还在鬼魂状态下时,看见前一位所拿出来的那张照片,可是听说了来访者全部对话的歌仙兼定,几乎是立刻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走了。

 

甚至还狠狠地敲了她的头,说着你知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那些奇怪的刀剑男士真的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歌仙兼定声音忽然轻了一下,他看到了门外正怯怯看着里面的五虎退,短刀自从显形之后还没怎么有机会和审神者说上话,现在正在用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

 

尽管一眼就能看得出,眼前的这位主上穿着破破烂烂,总是软弱又没有头脑的样子,但是大概是出于刀与主人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具有诱惑力的关系,五虎退仍然对一面之缘的审神者很有好感。

 

尽管歌仙兼定并不能肯定地说,这把五虎退,算是她的刀。

 

他笑着对门外的五虎退摆了摆手,好了好没什么事,只是主上要出门去演练,顺便说一下最近的采买清单而已。

 

短刀果然乖巧地点点头,从审神者这里讨了一个摸摸头,就离开了。

 

之后歌仙兼定才接着刚才断掉的话往下讲,如果山姥切国广的猜测是真的,你还找什么照片?这个本丸迟早……你在意这些有什么用?不如好好想想,你的刀千辛万苦地来寻找素未谋面的主人,你难道就要打算这样去和他们见面?

 

他指着审神者在本丸里搜刮来的破衣烂衫,里面装下十几个枕头都绰绰有余的灰扑扑工作服,刀剑男士们好歹还有崭新的内番服可以替换一下,可审神者却还穿着之前那个人留下来的垃圾,就算药研很尽心尽力地帮忙打扮了,不过这不是他的擅长,所以也不过是达到了普通的程度而已。

 

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歌仙兼定久久无法平静下来,最后他叹了一口,好像把很多很多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扯着审神者的手,说跟我走。

 

打刀浅色的眼睛在她的眼中映出来,和玻璃的材质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天生带着微微的美艳冷光。

 

只是眼神流转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经历,亦或是“歌仙兼定”本身所带有的逸话的缘故,多了几分闲庭信步的深沉。

 

他是很健壮的刀,身上的筋骨皮肉的线条无一不洋洋洒洒,连轮廓也是很好的。和在大阪城挖地的时候样子不同,经过了认真的打理,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势。

 

他认真地拿着各种各样的盒子和笔,要为眼前的女孩子梳妆打扮。

 

晚一些时候的,乱藤四郎也匆匆地赶来了。

 

噘着嘴的短刀看起来很娇俏,只是轮廓到底带着几分少年的诱惑力,和柔顺地金色长发比起来,分明的眉眼透着刀锋的莹润。

 

他先是站在外面沉默地注视着里面,在发现自己被看到之后,露出一丝下意识的笑意,钻到审神者的手臂下面,抱住她的腰,脆生生的声音仔细听起来又带着一丝好像要进入青春期的微沙。

 

“主人,要出门了吗?”

 

审神者怔了一下,她其实到现在还没有机会能和捡回来的刀剑好好讲过话,把乱藤四郎从大阪城之下带回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说起来,她这段日子寄宿在这座本丸,承蒙大家照顾,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他们。

 

连完好无损的刀剑男士,也像是一碰就会碎那样,让她只敢远观,很少能鼓起勇气走上前去交谈。

 

更别说之后抢夺注意力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忙着忙着就会忘记自己其实已经唤醒了全新的刀剑。

 

乱藤四郎的金发和山姥切国广的发丝颜色不太一样,是更加甜蜜冰凉的颜色,像浓金色的糖果融化在奶油里,无声无息地结成一块小小的晶石,但并不牢固,水面微微一晃,这些金色立刻就会随波四散流淌开。

 

“嗯,要出个门呢。”她心事重重地摸了摸乱藤四郎的头发。

 

手摸到短刀的头顶,才觉得真的很暖和,他已经把帽子摘下来抱在怀里了,紧贴着审神者跪坐着,富有弹性的大腿中间的部分被黑色袜口勒出一点点痕迹。

 

“那……要什么时候回来?”乱藤四郎问。

 

气氛沉默了一下,审神者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歌仙兼定扫短刀一眼:“要不要过来搭把手?”

 

乱藤四郎轻轻笑了一下,捧着审神者的手,在掌心里轻轻地挠了挠,随后身体滑下去灵活地绕到她身后:“虽然不是去万屋这样的好事,不过我也来帮忙吧。”

 

“帮大忙了,乱。”歌仙兼定对帮手表示了感谢。

 

如果时间倒流到刚刚来到这个本丸的时候,审神者大概还不敢相信这里的刀也会这样周全地为她劳碌。

 

不单单是成全所谓女孩子的爱美之心。

 

诗书礼仪,琴棋舞画,不光是要懂,而是要看透,会鉴,能赏,懂品,哪怕所擅长的不是这些风雅之物,凡是自己的一技之长,能钻深钻精,也是自己立身处世的根基。

 

主公以为付丧神是什么样子?

 

主公以为刀剑男士们所维护的历史是什么样子?

 

主公以为,‘审神者’应该是什么样子?

 

主公要脚踏实地的和每一把刀在一起生活,不光是凭借一腔热情去一味接受,您会发现刀剑作为历史浪潮中所遗留下来的物件,本身就存在冲突。主公所需要做的是带领这样复杂,矛盾甚至相容相反的队伍,去肃清本来就模糊不清的历史。

 

而历史又是什么?

 

知人论世,以世看刀。审神者所面对的不单单是一群奉其为主的付丧神,面对的是已经过去的那些波澜壮阔的时代,这是主公第一次和本丸的见面,这次之后您才正式成为带领他们走下去的人,严谨以待,是谓风流。

 

风雅之物能够帮助主公提升心境,不至于被一些刀哄一哄就五迷三道……对,比如说随随便便就飘花的粟田口的某一位。

 

当然有的时候也不必把问题看得太复杂,简单化一拳了事也行,毕竟刀剑男士里多的是筋肉头脑,和风雅沾不上边。

 

主公做到您所能做的最好的,之后无论是和歌还是挥刀,自然会有刀剑为主公代劳——当然如果有不敬的家臣,直接斩了也无所谓,没有章法的家伙有施以惩罚的必要。

 

不懂风雅的家伙就算成为第三十七位亡魂,也不会有怨言的。

 

听到此处,乱藤四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歌仙也太严肃了,这样唠唠叨叨地,主人听了绝对会很烦的。”

 

他手上正娴熟地配着从各个部屋搜刮来的梳妆用品。

 

虽说这里的刀剑男士们并没有打扮的需要,却依旧准备着这样的物品。

 

上战场之前把自己梳洗干净,本体刀也要好好地保养,一旦破碎,也能够从容地辞世,跨在生死之上,无论什么时候倒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颜面。

 

歌仙兼定不满:“我这是在教导主公。”

 

“是是是,啊难道说歌仙你就是本丸的初始刀吗……果然很有风范呢。”乱藤四郎眉眼弯弯,金发蓝眸看起来很是无辜。

 

歌仙兼定沉默了一下,有些漠然地问:“……一期一振怎么和你说的?”

 

“嘛……”金发短刀从后面抱着审神者,亲昵地将上半身贴在她的后背,尽管看起来很像是女孩子,隔着衣装的身体依旧肌肉匀称紧实,薄薄地覆盖在需要发力的部位,意外地很有男子气概,他歪着头眨了眨眼:“一期哥怎么说的呢……?忘了呢。”

 

“原来藤四郎们也会把一期一振的告诫忘到脑后啊,难怪会这么亲热。”

 

“歌仙才是,在这种时候忽然才站出来为主人梳妆什么的……”乱藤四郎狡黠地勾起唇角,蓝瞳中光芒闪烁了几下,“想要撒娇也不能用这么狡猾的手段啊,就算有着备选初始刀的身份,可是歌仙毕竟不是,这样对主人指手画脚不太好哦。”

 

“乱藤四郎。”歌仙兼定平静地称呼他。

 

“好啦好啦——哈~啊,歌仙好无聊。”

 

乱藤四郎看着若有所悟的审神者,猛地清脆笑出来,气流在短刀少年的胸口撞地生疼,回荡出沙哑的共鸣,笑的歌仙兼定差点都怒了。

 

短刀洒然道:“主上可别听歌仙这些长篇大论,所谓历史不过就是过去男人挥刀,如今女人也没有问题,时代不同,主人想怎么乱来一场都行。”

 

“乱!”

 

若不是正在给审神者描眉,歌仙兼定大概快要按耐不住额角跳动的青筋了。

 

这些根本什么都不懂的短刀……他们被唤醒之后,连真相的百分之一根本都不知道!眼前的主公,不过是在这里暂时的落脚,她要面对的是和他们多么迥异的未来……她会往上走,走向日光升起之处,而这个本丸……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听见尾音了。

 

时间所剩无几,在那之前,想要尽量地多教会她一些。

 

多一点保障也好,小姑娘的前路也会多一分平坦。

 

庭院里的草木香气潮湿地升腾在空气之中。

 

他们磕磕绊绊的,中间也许有争论,大概也有彼此都认同的部分。

 

就算经历根本不同,刀派不同,也只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不过终究都是出生于刀刃,许多看法都有很多相似的部分。

 

阳光寂静,鸟雀零星地划过星空。

 

树丛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许多零星的小花。

 

细细碎碎地铺满了浓绿的间隙,大片的深褐和细碎的粉紫绵延至视野,撒了薄薄的金箔,风一动,浅金碎紫浓褐都铺天盖地的摇动。

 

池塘反射出高远的天空,点缀了斑驳的浮萍。

 

安逸的空气无声涌动,风送来的絮语隔了生死之间的漫长。

 

今后你会在正确的时间遇上命中注定的刀,不会再因为笨拙的照顾而生病,不需要为了一条烤鱼而让大家节衣缩食,如果有谁感激你就会直接说出来,不会半夜别别扭扭地说上一堆还抓不住重点。

 

也会有刀为你描眉画唇。

 

也会有刀为你驰骋荒原。

 

世道公平。

 

这是一场模拟演习。

 

对这里的本丸来说,演习结束了。

 

后来歌仙兼定松了手,他急匆匆地说着要去找次郎太刀借一根发簪,起身短暂离开。

 

乱藤四郎刚好帮审神者系上了扣子。

 

这套衣服是他们在仓库里找到的,压在一堆杂物后面的一个木箱子里,好几套工作服,叠的整整齐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女性的款式。

 

不过因为这个本丸的刀剑男士更替的太快,现在已经没有谁记得这些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

 

除了那两卷记满了笔记的书本,木箱子里的东西似乎也是女性所用,与审神者的身量比较起来差不多,倒像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一样,很合身。

 

料子很精细,看得出来用心缝制。

 

大概是准备衣物的人心细,在里面还放了些香包,里面干枯的花瓣倒出来的时候,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立刻就碎成了齑粉,消失在阳光下。

 

幽幽的暗香,无声地散在空气中。

 

“主人打扮的很漂亮呢,”乱藤四郎可爱地笑,“不过这些都是装饰物而已,还是比不上主人本身的样子。”

 

“唔,过奖了啦……”审神者慌张的挠头,不过动作中途又顿住。

 

大概是因为想起了他们那么费劲的帮忙,就是为了自己能够给新的本丸留下一个好印象,如果自己随便动,弄坏了就不好了吧。

 

短刀看到她僵住的样子,抱着她的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主人顾虑这么多做什么,想动想摸都行啊,真不知道大家以前怎么对待主人的,怎么连打扮一下都这么不好意思呢?”

 

“……以前……嗯,以前……哈哈……”审神者含混的跟着一起笑。

 

“主人弄散了没有关系哦,”他笑容灿烂,“以后我会给主人梳各种好看的样子,弄散多少次,乱都会帮主人重新整理好的!至于谢礼……给一杯茶就好啦!”

 

温暖的笑声和阳光,就好像这里从始至终都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主人要早点回来哦!”

 

审神者被压切长谷部叫走的时候,短刀还挥着手和她这样说。

 

 

 

大概是因为听见了乱藤四郎的话,打刀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不用太在意他。”

 

“诶……我也没有太在意。”

 

“像这样的短刀,很快就会因为灵力不足变回本体,情感什么的多数是记不住的,还请您不必挂心。”

 

“……其实,明明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我的本丸来了啊……你们看起来真的超严肃,好像比我还认真……”

 

从公务间通往厨房的路比想象中的还要曲折。

 

绵长的缘廊绕过池塘,弯过屋角,静谧如同尚未敲响的山顶巨钟。

 

偶然地一次撞击,便浩大地发出悠长震颤的钟鸣,长长久久地回荡在一片土地之上。

 

大家听说了今日访客的事情,那段谈话流传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更快。

 

每一位刀剑男士似乎都有意无意地经过,在和审神者目光交汇的时候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大概……除了大俱利伽罗,他面无表情盯着审神者半晌,直接转身匆匆离开。

 

“不用在意那个无礼的家伙。”相比之下还是压切长谷部更加彬彬有礼。

 

他大概地向审神者叙述了自己都收拾了些什么东西。

 

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物件,她用了几页的课本,药研藤四郎给她准备的满满一盒子小纸人,给咸鱼刀准备的护刀油,还有给她的手机准备的小布袋,零食没有,他们对哪种比较好吃也不大清楚,索性都食物方面就都交给了烛台切光忠。

 

他扶着审神者的手,尽管她并不需要搀扶,打刀还是固执地引路。

 

在收拾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啊,这位主人就要走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这样苍白无用的感慨。

 

寝间里还留着女孩子用品的香味。

 

大概是药研帮她梳洗的时候用的脂粉味道,淡淡的甜腻感。

 

“没关系啦,我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习惯就好了。”审神者说,“更何况我和他相处的时间这么短,也没想过会动摇到他什么的。”

 

压切长谷部听到,却忽然停了脚步。

 

他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深沉。

 

之后他把视线往下移到小姑娘的手上。

 

和刀剑男士相比起来的,显得非常柔软纤细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刀剑所化的付丧神的本能,他总是忍不住将注意力停留在她的手上,看起来不适合握笔,不适合拿刀,也不适合很多事情。

 

这还是一双没有成熟的手,没有触摸过人间疾苦,也没有摸到过至高无上的幸福,今后随着她所选择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时候,这双手也会变成她成长的见证,也许会是瘦削沉稳地悬腕提笔,也许会是披荆斩棘战八方……她最终也会成为别人口中,天生在某一个部分拥有天赋的人。

 

尽管没有人生来就应该做什么。

 

打刀摇了摇头。

 

“你低估了你身为‘审神者’,对刀剑男士所拥有的影响力。”

 

“呃,虽说你们现在觉得我是审神者,可我其实还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你看,我不会唱歌引来小动物,也没有给自己加特技,主角们该有的奇遇我是一样都没有,到现在这些困境其实都是靠你们解决的,我倒是还和原来一样。”

 

审神者默默许久,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说不定,等到我的本丸来了之后……看到我这个样子,会很失望说不定。现在我不仅帮不上忙,连氪金也做不了,于情于理,会被讨厌和无视是理所当然的。”

 

谁都喜欢能扎扎实实帮到自己的人,在这样的战场之上,一摞摞急报,耳边全都是兵刃交接的清脆撞击声,手上只剩下血肉和在一起踩成泥的黏腻触感。

 

一个无用之人,在这种地方是生存不下去的。

 

因此患得患失没安全感,总是忐忑,想要听他们说说自己的想法,知道他们的打算……自己是不够宽容,又非常不够理性的。

 

审神者清楚的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哪怕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能做的比自己更好。

 

“——抱歉,请允许我失礼,”压切长谷部打断她,“我觉得您对自己的认知有失公允。”

 

“你已经拿起了刀,总归是和过去不一样了。平民对于刀剑不可能不畏惧,现在你后悔,想要退缩,还来得及……杀人是一条不归路,你现在说想要转身不去面对,都是没有问题的。”

 

血很腥。

 

伤很苦。

 

你本来就会恐惧这些。

 

者甚至不可以说是胆小鬼,古往今来冲上战场的人多数都是怕死的人,因为怕死才会更加地珍惜身后想要守护的一切,家国、天下、父母、子女、恋人,为此才有慷慨奔赴,才有日月兼程,才有铁马冰河。

 

很多死去的英雄,其实都是想要活下去,会想家的人。

 

没有人有资格嘲笑你。

 

“……你的本丸,我不知道他们会对你有什么期待。无疑他们是忠诚的,但……”压切长谷部审慎地斟酌用词,最后他决定直视审神者的眼睛。

 

“我不知道别的刀剑如何,也没有必要去了解。我能够说的只有‘压切长谷部’……好了,不要这样看我。”打刀狼狈地挥了挥手,“我知道我自己,把主上放在一位,有的时候纯粹地只是尽忠,很多命令并不会去思考其正确与否,而是把完成作为最重要的一点……太过于理智,连所谓体贴也经过精心计算,就会显得不通人情。我知道,是的,虽然我并没有被温和地对待过,但是我毫无疑问地知道这一点——我并不是在自夸。”

 

“我以为你在自夸。”小姑娘有点目瞪口呆,一脸的哇塞。

 

“因为刀的起点是烈火寒铁,天生就没有心的存在。刀剑男士看着和人类的躯体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哪怕相似到了极点也不是人,不知道如何传达自己的感情。”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平静。

 

“你要带领你的本丸走下去,这对于任何最初上任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像你来到这里,没有谁会告诉你,维护历史的时候这一刀斩还是不斩的痛苦选择,能够进入到这个战场的人,不会把历史上一个小卒的生死当成悲剧。所以你的刀可能只会满不在乎地让你下令,尽管要斩杀的是一个无辜的婴儿,我是说……你的那一振压切长谷部,也会建议你下令……他懂什么,大义算个屁。”

 

闻言,审神者愕然地看着他。

 

“如果真的有所谓永恒的义,那就是主君,是你。这个本丸所遵守的道德,是由你划定规范的,你不想要杀的人就该活着的,你想要死的人当夜之前就必须断气。你的刀剑男士们被唤醒的心全都来源于同一个灵魂……就算如此,你也未必能够接受他们对于生死的漠然。”

 

说到这里,压切长谷部忽然笑了,他面上浮现出一丝傲气。

 

“你记住,你是主君,你就是本丸的准则。提灯踏遍河山的人是你,前路方向取决于你往哪里走,就算所谓的忠臣谏言又怎样,对和错是你决定的,你要维护的历史是人的历史,是属于无数站在你身后的人的历史,也是你想要保护的一切——而刀……”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现出决绝的狂热来,“刀是不可能懂的,所以你不需要害怕‘压切长谷部’是否不理解你,不顾虑你,因为对于只懂得尽忠效力的他来说,该改变的是他。你要对得起你自己的天下,你不属于这个本丸,也不属于那些在路上的任何一把刀,你只属于你自己。”

 

没有谁必须为谁负责。

 

刀匠与刀如此,人与人如此,都只是各自朝前走,追逐自己想要的那束光,赴汤蹈火也好一路轻松也罢,总归都是等到自己忽然什么时候累了,回头看看才发现,原来彼此都已经走的很远了。

 

至多不过恩情一段,刀秉承了刀匠亦或是主人之名,将那些作古的故事往下流淌。那人呢?代代相传,相聚离散,也不过是想问心无愧。

 

小姑娘,你已经把自己耽误太久了。

 

现在还犹豫什么呢?

 

“我承认你是我的主君,手刃家臣、火攻寺庙……这些陈词滥调不必多讲,你只需要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向你效忠。”

 

 “前方很远很暗。如果你害怕、如果你不愿意握刀、或者发现这条路和你想要的不一样,就告诉我,在见到他们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你逃走——”他压低了声音,单手按住胸口,神情是孤注一掷的凌冽,“这里的任何刀都不会知道。”

 

给你留一条安心的退路。

 

算是报答你几日相伴,赠压切长谷部这一段悲欢。

 

 

 

他把审神者带到了厨房前的那块小空地上。

 

没有等她的回应,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立刻给出回答。

 

小姑娘还被他的惊天发言震的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煤灰色头发下的眼睛,细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夜明珠一样的眼睛。

 

“我去取行李,烛台切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有什么喜欢吃的,从他那里拿——或者直接叫他做,请不用客气。啊,还有……”

 

压切长谷部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试探地看向小姑娘。

 

“我准备一点团子……因为本丸的樱花还没来得及开,我在路上折了一枝,如果……您不嫌弃……”

 

 

 

 

 

“诶,长谷部君是这样说的?”

 

头牌切光忠……不是,烛台切厨师长……也不对。

 

烛台切光忠是这样问的,很安然的样子,身上还穿着深色的围裙,站在靠近厨房窗子的一侧。

 

审神者记得自己之前都没有和烛台切光忠这样面对面过。

 

因为本丸里的伤号太多,以至于能够在厨房后备的竟然只有这把太刀了。

 

“唔我什么都吃!我不挑食!不用麻烦光忠再做了。”

 

虽然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审神者有点忐忑的打量他。

 

烛台切光忠倒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水烧开的声音忽然响起。

 

尖锐而又细长。

 

激的人一激灵,不知不觉就会着急起来,在安静的厨房里持续了好一会儿。

 

烛台切光忠伸手把烧开的水壶提起来放到一边,于是滚烫的水壶很乖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袅袅白雾。

 

等到水汽散掉之后,他往外面看了一眼,今剑正在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路过厨房门口的时候,短刀往里面看了一眼,笑着和审神者挥了挥手——他笑的就和立绘里一模一样,让人一看到,就很想给他一颗金平糖。

 

“真有活力啊。”审神者感慨。

 

“大概是手入后恢复力量了吧,他能够精神起来,我也很高兴。”烛台切光忠面容舒展地勾起唇角,“真是罕见呐,大家都如此注重仪表的样子。”

 

后来又陆续地经过了好几把刀。

 

其中的和泉守兼定还因为肚子饿了,提前进来找点馒头什么的。

 

结果顺理成章地拍了拍审神者的肩头:“以后没有我在旁边的话,要好好记得保护自己!”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保护过我。”审神者吐槽。

 

“这是客套话啦,以前和国广经常……嗯……”他卡壳了一下,大大咧咧的样子忽然冷淡下来,“也是,现在他又不在了。”

 

打刀扫视了厨房一圈,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拿了个馒头就转身走了出去,十几步路之外才停下来,没有转身,背对着厨房说:“……反正,以后,你要是见到你的国广,对他好点就是了——至于和泉守兼定就无所谓了,你多派他去做农活也行。”

 

七零八落的关心到了最后草草了事。

 

温暖的阳光之下扒开泥土,底下埋的全是纵横的伤。

 

后来烛台切光忠看她憋的难受,才耸了耸肩道:“他毕竟是和堀川是搭档。”

 

“……那……”

 

“也就那样了,护不住的就是护不住,没什么好说的。”

 

太刀用手指在脖颈间比划着一横。

 

“没有哪位刀剑男士能永远保证护住你的,以后上了战场,不管到哪儿,都别忘了把刀带上——刀断了没什么关系,对于本丸来说,主君能够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道理我明白了,不过现在的我恐怕还没有这种觉悟,看到自己的刀碎掉……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有这样的自信,也不知道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光忠对这些真的很懂诶,要不是这边走不开……其实还蛮好奇的,我都没见过你挥刀的样子。”审神者随口一答。

 

桌上排列好的便当盒整整齐齐,为第一部队准备的部分已经装满了,里面主要还是梅干饭团,满满地排列着。

 

听见这句回答,烛台切光忠皱了皱眉头。

 

在和女性亲切交谈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也许算不上是帅气的行为。但是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解开了围裙的腰带,深色的围裙从他身上除去后,那种沉静的气质也没有从他身上消失。

 

——与火相伴,就好像是身为“烛台切光忠”的宿命一样。

 

无论是这个本丸的烛台切,还是他们曾经所遇见的很多烛台切,就如同照镜子一样,虽然有着不一样的背景色,不一样的同伴,不一样的经历和主君,可是洗手作羹汤的模样都如同轮回倒转,连起手切菜的姿势都如出一辙。

 

“我还以为你会试试看,让我出阵一次的。”烛台切光忠看着审神者,她也看着他,他的眼神很平静,与其说是不舍得,更多的是遗憾。

 

他和审神者的接触不多,并没有一期一振能够当众樱吹雪那样发自内心的激赏,面对她即将启程的远行……也许会回来,但是他不喜欢希望落空的感觉,因此更加习惯地用永别的口吻和她说话。

 

“听药研说,你很怕火。”他很轻松地提起这个话题,就像在讨论今晚做什么饭菜,“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你路过厨房的时候,会刻意的绕开,不过没想到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对不起,我并不是讨厌光忠,我只是……”审神者咬了咬嘴唇,这个词汇其实在说出来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舌尖被烫的一痛,“我只是怕火。”

 

有些创伤是烙印进记忆里,和灵魂一起天长地久的。

 

说不出深刻的感想,还会影响当下的每一刻,但是依旧存在,像深渊里的水草,偶尔有阳光照进去的时候,能看到暗影在微微的漂浮。

 

“那你也不能永远走夜路啊,”烛台切光忠指了指自己,“你看我,一身黑,但是眼睛还是金色的,能看见太阳。”

 

“你们长船家的衣服不都是这个调调么……”

 

烛台切光忠微笑了一下,眼神移到自己的手套上。

 

“可就目前来说,被烧身成这副模样的只有我呢。”

 

如果把审神者换位到他的境况之中,也许她绝对没有办法说出如此洒脱的话,也许本意不是洒脱,而只是身为物品顺其自然地接受命运,就好像火焰里就该诞生刀剑,刀剑就该杀人,杀人者必然焚烧,而刀剑终会葬身火海——他走的是和另一批刀剑完全不同的路子。

 

一些融进泥泞,一些锈在海底。

 

因此面对审神者,他完全有资格做出这样的规劝。

 

“有的时候烧身也是一种重锻……主上的路还很长很远,适当地丢掉一些东西是必要的,也许是记忆,也许是……别的什么,抛掉负担的勇气最终会变成支撑你走下去的力量。”

 

烛台切光忠说着非常有道理的话,看到蒸饭笼里冒出来的白色热气,气定神闲。

 

“……光忠比我想象的还要,怎么说呢……”审神者似懂非懂,不,其实道理谁都懂的,只是能够让人正视它的方式太少了,她喃喃自语道,“还要更加地有名物风范。”

 

“这种气度光看三言两语是看不出来的,如果有机会能让你看到我出阵的样子,会更加帅气哦。”他风轻云淡地用了口头禅来转移话题,“不过,我还是蛮容易入手的,等你见到了自己本丸里的那一位……”他失神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优雅一笑,“战斗方式都是差不多的,你可要多多派他出阵才好,不要埋没了烛台切光忠这个名字啊。”

 

审神者怔了一下,她说:“……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原来光忠也想要出阵。”

 

他失笑:“不必介怀,也有这样的人存在。因为我是在厨艺上有天赋的刀,因此有些人会不愿意我沾上人的血……这种道理很容易明白的,一旦切开过人的身躯,从今往后别人看待我所做的食物,也只会厌恶地想到满手鲜血。”

 

“请别这样看轻自己!至少我不会,光忠真的很厉害。”审神者认真地说。

 

 “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当然这也许是我太过强求,但是如果你想试试看的话,也可以看到‘烛台切光忠’独有的帅气,长船的……嗯,我的拔刀方式,我还是觉得不错的,相当帅气。”

 

男人的轮廓很深,金色的眼睛灼灼发亮,遮住眼罩的刘海每一丝都恰到好处,好看的那么温柔,经历了肮脏的火焰和疼痛,还能够放过耻辱,伸手触摸到未来。

 

烛台切光忠所化的付丧神,是个能够令人深信不疑的男人。

 

一想到本丸里的所有刀剑男士本来就应该这样,饮酒看山水波澜升,方寸刀光就能斩落生人气息,而不是在无端的侮辱之中摸爬滚打,就会很不舒服,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得慌。

 

“啊,光顾着说了。”太刀忽然一拍手,“饭菜已经温好了,带着路上吃吧。”

 

牛奶,糕点,沥干了水分的蒸菜还带着鲜亮的绿色,素面,切开的煮鸡蛋整齐地排列好,薄薄的肉卷夹着切碎的煎蘑菇,淋了浓郁的酱汁。

 

他不知道审神者爱吃什么,只能每种都做了一些。

 

后来做好了,才想起饭盒并没有那么大,所以他把自己的便当盒子洗干净垫了麻叶,也装的满满当当,和她的盒子放在一起,用绳子四四方方地捆好绑上结,等着取走。

 

“好了,以后也要像今天这样,不要因为你的本丸不在身边,就穿得随随便便哦。”

 

他看着小姑娘抱着便当盒,在外面刀的呼唤之下,向他点了点头之后转身跑出去的背影。

 

「你这样的垃圾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刀,待在厨房里端茶倒水就好了。」

 

烛台切光忠对别的记得不怎么清楚,每次切蔬菜的时候都会想起之前那个人的这句话。

 

只是没想到……

 

——请别这样看轻自己!至少我不会,光忠真的很厉害。

 

这孩子,还真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都在说些什么话。

 

不得不对那位还在路上的家伙感到抱歉,先染指了这份关心的自己,竟然完全连一点愧疚之情也没有。

 

他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眉心皱着,却轻轻地笑出声来。

 

起初笑声很轻缓,最后慢慢越来越敞亮,他捂着眼睛靠在橱柜,黑色的手套在指缝之中有轻微的白亮。

 

遗憾和她没混熟。

 

幸好和她没混熟。

 

……握不住的光。

 

他合上双眼,苦笑而不语。

 

——难得的盛大舞台,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上天保佑。

 

保佑小家伙一路帅气平安。

 

 

 

她抱着满满的便当盒,一路小跑到了庭院里,一期一振、歌仙兼定和压切长谷部就在这里等她。

 

不知道在自己来之前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只是在审神者喊他们的时候,神色陡然明亮起来。

 

 

 

后来他们带着小姑娘走向了第一部队。

 

本丸的第一部队,和刀剑乱舞所有的第一部队一样,六位付丧神,出阵装如染墨凌厉又缥缈,站在本丸的大门口。

 

就像立绘,就像剧本,就像一切没有温度的影像,在空无一人的房间的屏幕上跃动,机器运作地久了,才能勉强地积攒起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度。

 

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才学会他们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有的温和,有的忠诚,又或者微笑着的,而旁边的那一位是才一对上眼神,就淡淡移开视线的,当然也有古板清高一点的,和爱碎碎念的,爱美的……一个个说总是说不完。

 

他们天生锋锐,天生居高临下,天生象征着人人所求的那一份常胜不败的圆满。

 

无论如何,之前虽然经历了深沉的长夜,总算是能够行走在日光下了。

 

而和他们一起守到日出的审神者,即将启程,也许会回来,也许今天就是最后一次送别了。

 

想把将行的小姑娘喊回来,开口只发觉出嘶嘶的声音。要不就说说自己之前到底有多难受,发泄一下叫喊一下……

 

他们是一群哑巴。

 

萤火万里,可称人间绝响;日升之处,已是无路可逐。

 

目视就好了,目视她离开,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

 

 

 

——石切丸在庭院里笑着对审神者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宜出门,利远行,故人都会久别重逢。

 

现在没有谁阻拦他做加持祈祷,他能好好地闭目诵着那些柔和密语,字字句句都是千百年来自人间如同潮汐般的朦胧愿景,声音流畅又悠扬。

 

不会再有阴云和伤痛,只是空荡荡的庭院看起来有些寂寞。

 

如今您将启程,北往南顾天宽地阔,兴许不会再会。

 

这一路山高水远,山河无疆,还请我主务必……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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