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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本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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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隔壁的主君前来拜访,有要事相谈——”

 

“……隔壁?”

 

“莺丸已经回绝,不过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样子,留下了隔日再来拜访的口信。”

 

“也就是说,我必须要想办法骗过这位同事。”

 

“您有足够的勇气了吗?”

 

审神者迟疑地抬头,才忽然发一期一振刚才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软,这在自己的认知里还第一次,语气柔和的如同阳光薄薄一片洒下来。

 

太刀就站在细碎的一地金色里,偶尔有风掀起他的衣角,站姿挺拔漂亮的如同一幅画能就此烙印在记忆里流传上一百年。

 

两间手入室已经排满,暂时还没有轮到一期一振,他看起来虽然有些疲惫,不过出鞘般的凌冽感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收起,变作不悲不喜的岁月悠长。

 

——也许这才是一期一振原本的样子。

 

审神者不知道,她也没怎么注意过别的本丸的一期一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需要关心的事情就多到自顾不暇,如今惊鸿入目只觉得心头一阵恍惚。

 

“我……有点害怕。”

 

“需要我代替前去吗?”

 

他询问的语气很平淡,如同只是应付一个不怎么重要的话题。

 

审神者去看他,正逢他抬眸眼里一片无边无际的沉金,一点点落进不安的心底,一期一振还在笑,映入朝阳像包裹蜜饯的那张薄纸,明明无声无意,却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看过他这一笑,能抵过前路大雨。

 

“虽然很想说声好……不过,这是你没法替我走的路。”审神者摇了摇头。

 

“您不是很害怕吗?”

 

“害怕的人,就没有资格去做想做的事情吗?”

 

这道理,谁都懂。

 

究竟要几个晚上才能想明白呢,说大话谁都做得到,雄心壮志谁都有,主角光环谁都想要,哭几把同情泪谁不会?可是我敢去触碰他们鲜血淋漓的伤口吗,我敢哪怕刀口就抵在脖子上也要日以继夜地去走这条路吗,我敢用双手一捧土一捧土地移走面前的高山吗,我敢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放弃吗?

 

有多少人说得出却根本做不到,连尝试都不愿意尝试。

 

如果什么都不敢做,我凭什么期望刀剑男士理所当然的效忠?

 

这个时代不是英雄当道的时代了,为什么我不可以害怕,为什么我一定要不害怕,害怕有错吗?

 

审神者……也只是一个历史之中的普通人啊。

 

“如果被对方发觉您其实是冒名顶替的那个人呢?”

 

“我知道,我去演练场的时候就知道了,你们早就说过了,我和别的审神者比起来,在他们手上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审神者低声重复过去的话,无意识地摸上挂在腰间的咸鱼刀,它和挂在腕间的红色手绳一样,都是维系自己存在的证据,好像这样就能确认自己此刻的呼吸和所见皆是真实,然后她清清楚楚地反问,“我害怕,我想活下去,和我想保护你们有什么冲突吗?”

 

“……其实……”一期一振摇了摇头。

 

她打断太刀的话:“之前一直很想跟你说的,不过没找到机会,现在气氛不错我就干脆和你说了吧,省的我憋得慌。”

 

然后审神者迎上一期一振的视线,看到对方安静的等待自己继续说下去,才低声说:“我一直很怕你,从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很怕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第一次真正触摸和相见的刀。

 

也是差点将自己斩首的刀。

 

怎么可能不怕。

 

一期一振眸间微闪,沉默了一会儿,心平气和地问:“那现在呢,您还怕我吗?”

 

审神者伸手,小心地碰碰他胸前垂下的大流苏,太刀没有动,手握着本体刀安静的垂在身边,那些质地柔软的金色在指间温顺的四散流淌下去,无论如何也捉不住抓不着,“如果我说一句怕,你是不是又要像在演练场里那样,自己扛着所有责任,索性跳进刀解池里谢罪?”

 

“如果是您希望的话。”

 

“反驳一下我啊喂!……真抱歉我不是那么有骨气的人,我不希望你跳刀解池,你回头有空把那个破地方锁起来好吗?别随便有什么危险的想法。”审神者叹了口气。

 

他看着小姑娘悠悠地笑,有那么一瞬间,连眸中的日光都满是化开的温柔,“我没有怨言。”

 

“……跟你说话真的好费劲。”

 

“非常抱歉。”

 

“不是你的错。”她别开视线的时候,她和一期一振之间那道隐隐的隔阂又出现了,“因为我本来就不了解你,所以才沟通不畅。”

 

一期一振脸上有片刻的惊讶:“……嗯?”

 

他扬起眉毛,看着这个畏惧自己的、为自己包扎过伤的、被折腾到病倒还坚定的站在这个本丸里的女孩子有些恼意地盯着他,里面有些他看不太懂的情绪,没有恶意,但比起气他更像是在气她自己。

 

“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一期就好了。”

 

审神者捏着他的一缕金流苏,手指松松的没有力气,声音很微弱,

 

“我知道你不是在发脾气,也不是发疯。虽然你没说你的事情,可是歌仙和药研他们之前有不经意提过……我一开始单纯地以为,只要帮你把弟弟收集起来,就可以治愈你。但是我发现不是这样,你好像并不需要再重复地收集刀剑……也许你更需要发泄……但我不知道怎么做,因为你比我还清楚,也比我还要更果决,该说……不愧是一期一振吗。”

 

“……您愿意听的话,我就说。”一期一振弯腰,覆上她的手,“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所有事情,除了那些难堪的部分……只要您想听,我都可以再和您说一遍。”

 

他的手很温暖。

 

他衣服上的扣子有点凉。

 

很像是审神者经常能在他身上同时感觉到的两种情绪,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对不起,我的运气并不总是很好,没能早点接到一期一振回家。我不知道你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只听过别人口中的你,永远优雅体面,有些时候有点不好对付,话题总是离不开弟弟,说话总是很温和——大家都觉得你脾气好,温温柔柔……所以我和你一见面就很怕你,你会发脾气,笑的一点也不真心,总是一副自我厌恶的样子,会痛苦,会挣扎,也会灰心丧气地烦躁……但是这不应该是你的错。”

 

“如果我能更早地遇见你,也许就知道怎么样才不能惹你生气,怎么样才能安慰你……也许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不是能被一期一振承认的主人,又胆小又废柴,除了满口说大话别的什么都不会,所以捞不到你,没法沟通一定是我自己的错……”

 

审神者想了一会儿,被一期一振抓住的那只手有点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小声地问。

 

“我现在开始努力了,明天也会有勇气去应付同事。我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审神者,我不想……不想一直这么怕你,你能不能……”她犹豫了很久,反反复复地斟酌着,然后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夸我一下?”

 

大概是一期一振怔住的样子让她有点误会了,她又慌忙补充:“随便夸一点什么也好,我真的还是很喜欢一期一振的,我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我就是……”

 

说到后面有点语无伦次。

 

下一刻手中一沉。

 

华贵的,还带着些许伤痕的太刀落进审神者的手中。

 

四周渐渐地亮了起来。

 

那不是日光,而是覆盖在太阳和天空之上的,更加寂寞永恒的微弱的光芒,带起流动的微风,清亮的笼罩住了这一块地方。

 

水色的流光。

 

——叫我的名字。

 

有声音在耳边这么说,她也确实下意识地遵从了。

 

“一期、一振……?”

 

他承认的,这是他的名字,赋予了力量的文字被书写在刀帐之上,只要被轻轻的呼唤,气息从舌尖匆匆流过,碰到牙关,在口中轻巧跳跃四次,就唤醒付丧神全部的过往和记忆,也唤醒了刀剑沉睡的思念和心。

 

呼唤他的那声音很年轻,有种少年意气,因为茫然而显得有点颤抖,尾音收的很急,有种格外天然的弱气和韧劲。在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地方传来,她说她等了很久,那本来应该在千万数据和信号之中传达给“一期一振”的声音。

 

“我是一期一振。”

 

虽然反复地告诫自己,不要越过界限,不要做下无法挽回的事情,嚼碎玻璃糖最后只会让自己五内俱焚,饮下鸩酒的结局就是心如刀绞。

 

可是黑夜太漫长了,萤火一样的光已经足够珍贵。

 

“……粟田口吉光手中鍛造的唯一一把太刀。”

 

刀和人的因缘不单是历史上的文字,更是一起走过的路,吹过的风,共同经历过的很多很多事情,就算是曾经辗转在大名贵女,皇室神社的刀剑,也会因为如今的羁绊和现在握刀的人产生羁绊,这些线越缠越紧,就算不承认,就算最终还会分离……

 

“藤四郎是我的弟弟們。”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随朝露降临,随朝露消逝,此即吾身。

 

“您不是想要么,想要我就给。”

 

一期一振单膝跪下,铺天盖地的樱吹雪盛大地飘落,金灿灿的日光洒满视野,惊动了许多的付丧神,细碎的樱花花瓣和他的视线一样温柔,如同神明的恩赐,那些微渺的流光化作尘埃在四周点点飞舞。

 

身上的军服像夜色凝上了鲜血,带着残余的月光潮湿地留在心底,声音分外的好听,是那种必须隔着天涯海角,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温柔的好听。

 

“现在您拥有了,”

 

轻柔的笑声像是蛊惑。

 

“仅此一把的刀,从此您再也不需要别的一期一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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