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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本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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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回忆是没有办法和真实的活人相比的。

 

打开梳妆盒之前要先扭开前面那个铜制的小扣子,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哒响声,随后盒子的上盖就可以打开了。

 

药研藤四郎坐在审神者身后,稍微地扬起手。

 

“那么……开始了。”

 

他低声的提醒。

 

梳子穿过审神者披散下来的头发。

 

是很适合她的长度。

 

细密的梳齿始终控制的很好,全神贯注到连控刀的技巧都用上了——其实药研藤四郎不是很清楚应该如何温柔的去对待眼前的审神者,只能靠她的反应来推断。

 

缺乏睡眠的脸颊很苍白,偶尔在药研藤四郎的手指抚摸她的头发的时候,能稍微地窥见她耳根处的薄红。

 

然后顺利地解开了发尾有些打结的部分,他处理地很灵巧,几乎是在审神者感觉到梳理的过程稍有凝滞之后,那一小撮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就散开了。

 

——不知道审神者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跪坐在她身后的药研藤四郎脑海中隐约地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只不过连镜子也没有的梳妆盒无法让短刀一看究竟。

 

不过也许是出于……不,确实就是出于贫穷的缘故,虽说压切长谷部在为本丸采买必需品的时候,居然还奇迹般地记得新任审神者的性别特征——该说不愧是他吗,果然还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但是,即便会细心地注意到这一点,这个本丸的财力也实在不足以支撑他们购买昂贵的梳妆用品。

 

即便是努力地想要表现出他们心中的重视之意,但是所能拿出手的也只有这一盒小小的……根据压切长谷部所给的信息,这甚至称不上什么梳妆盒,而是穷尽最后多余小判买来的临时的,呃……

 

药研藤四郎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那个名字,不确定地觉得大概是叫试用……补妆……什么什么的。

 

哎他也不是很懂这些风雅的事物。

 

用来观察审神者的方法和他习惯的侦查没有什么区别。

 

她每一次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的身体,因为疲惫和精神紧张而显得有些不自然的身姿,还有梳齿顺着头发一梳到底的细微声响。

 

审神者每一秒在想什么其实都很好猜测,看透一个人和好意和感觉到杀意都是一样简单的。

 

有温度,心跳,还有温热的触感。

 

和那些已经化作文字的故人是不同的。

 

“大将,挽个圆髻可以吗?”

 

药研藤四郎低声询问,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在盒子里寻找固定用的发绳。

 

找到之后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是简单的那种,太复杂的我……不会。”

 

审神者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就按照药研喜欢的样子弄吧。”

 

 

 

短刀的手皮肤很苍白,几近于没有血色,手指又长又直,很像是直接用玉石雕刻出来,淋过风雨,皮肤带着雨水的润泽。

 

一看便知,他天生是把好刀。

 

见之怎能不思绪如潮。

 

这样一双生来适合握刀的手安静地打理她的头发,鬓角分出,中间的部分归至枕骨,在后面用发绳归成一束。

 

再去梳顺鬓发的时候,药研藤四郎的手偶尔会擦过审神者的耳边,大概是不熟练的缘故,他非常迅速地道歉,然后才将那一束头发和所有的发束汇拢,因为审神者的头发并不像过往时代里的那些女子,长度并不足以完全用发卷固定。

 

他短暂地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动手将元结绑在了发尾处,随后反翻回来其余的头发卷进发髻内部,再将布制发带多余的部分抽出来在外面完成最后的定位。

 

——按理来说并不能这么做。

 

“尽力了,我想大概至少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当审神者有些不安地转头来看他的时候,药研藤四郎苦笑着摊手,他在战场上长大,和兄弟们的经历稍微地有些区别,没有多少机会见到太多的浮浪之事。

 

“没想到我连照顾大将的事情都做不好……”他沉吟片刻,看着审神者好奇地摸着梳理好的发髻,安静了一会儿笑着低声说,“……如果大将喜欢的话,我下次一定比这次要做的好。”

 

和少年外表不大相符的低沉声线,一字字说得很认真,静静等着审神者回答。

 

“药研做的很好啊,”她摸了一会儿头发,小心地不把它弄乱,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显出一种得体的端庄,面对着短刀真心夸赞道,“这么复杂的东西我根本就弄不来,以后也要拜托你才行了,千万不要说什么自己做不好,这样我自己会羞愧死的——明明我才是女性啊。”

 

房间里因为格子门透进来的晨光一寸寸亮起。

 

药研藤四郎保持着那种凝视审神者的视线没有动,直到她疑惑地歪了歪头,短刀才慢慢松开手心。

 

“大将,请闭上眼吧,接下来要为您上妆了。”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在眼睫盖住眼中满满地赞赏,是信任而期待的模样。

 

“女性也不一定要擅长这些,大将现在这样子就已经……很足够了。有刀剑在旁,体面之事无须担心。”

 

“……欸,这样把事情都甩给你们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

 

药研藤四郎轻轻地沾了冰凉而香甜的东西点在小姑娘的唇上,在说话时他把那抹暖色温柔地涂开。

 

就算你只是坐在这儿,什么都交给我也行——一直是这么想的,明明背负着极度锐利却绝不会伤害主人的逸事,却只能任人携带。如果能够凭借自己的思考而行动就好,为认定的大将做些唯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就好了。

 

大将只需要能看着我就好。

 

因为你是审神者。

 

你是药研藤四郎的知遇之人。

 

 

 

风穿过一个又一个山坡,传来呜呜的响声。

 

日光被万叶樱虬结的树枝分割的支离破碎,细细碎碎地淌入深渊。

 

山姥切国广睡的不太好。

 

梦里都是审神者满脸惊惶泪如泉涌的样子,画面一下亮一下暗就像她从演练场回来的那个晚上漂浮的一路萤火。

 

而他站在合战场之上,脚下每一寸土都被血浸透,目能所及不见人烟,点点黑雾如同鬼火四处忽闪,然后逐渐地将所有的意识吞没。

 

血和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醒过来的时候先是感觉到死一样的寂静,先感觉到的是屋子里的暖热,是他没有接触过的温度,被灵力抽成丝丝缕缕补进本体刀里——睁眼的时候睫毛抖了抖,好像这样一个微妙的动作终于成了压垮忍耐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剧烈的痛感压迫到神经吱吱作响,连想要动一动手指都很难做到。

 

——想起来了,原本……已经做好觉悟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眼前那张刚刚还在梦里出现过的脸,现在正提醒着山姥切国广他并没有如愿以偿。

 

……也是理所当然的,仿品连被折断的资格都没有。

 

看到那双深绿的眼睛睁开时,审神者差点以为是自己太过期望而出现的幻觉,一眨不眨生怕一个错神这把刀又昏过去,屏着呼吸地确认了一次又一次。

 

“……醒,醒了吗?”

 

别说给什么反应了,连声也没出。

 

打刀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古井无波的一片湿绿,两秒没到就把目光移到一旁。

 

“被被……?”审神者伸出两根手指,“知道这是几吗?”

 

话音落下,窗外有风簌簌穿过枝叶,他猝然回转过视线,一时间盯着审神者没有说话,等到这一阵响一阵弱的风声逐渐弱下去,才皱了皱眉。

 

“你说什么?”

 

“我问你这是几?”她把那两根手指晃了晃。

 

“不是问你这……”他话说的太急,气流直冲干哑的喉咙一阵刺痛,他停顿了一下本来只想清清嗓子,可是猛然爆发出来的咳嗽声震的浑身上下剧痛,肌肉反射性的痉挛,撕开本来就没愈合的伤口,原本止住的血又大股大股地涌出来。

 

忽然加重的血腥气一下子把审神者强撑出来的冷静打的粉碎。

 

“药研,药研——!!”

 

“等等,没必……要……”他费力地拉住审神者一只手,把慌慌张张站起来的小姑娘又按回去坐着,光是这一点点动作就要让身体超负荷,他又倒回去急促地喘息着,呼吸声听起来很费力,像是被刀洞穿胸口,风从漏洞里穿过去。

 

“可是这样子,怎么会没必要……”

 

山姥切国广喉头滚动了好几次,他觉得和审神者纠缠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干脆利落地回绝:“我没事。”

 

“没事没事你就知道说没事!”审神者横眉怒目就差拍案而起,可是看着遍体鳞伤的打刀,那只手在空中停了停,最后还是没有拍下去。

 

“我真的没事,不用叫。”

 

“……骗人。”她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他手臂上缠绕的绷带,眼神里光芒和黯淡交错在一起,语气很挣扎:“以后被被说没事,我再也不信了。”

 

这一次山姥切国广确定了自己没听错。

 

“……被被?”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念的很慢,好像把这个轻快利落的昵称放在舌尖嚼碎了尝味道。

 

痛觉麻木掉了其他感觉,可是审神者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臂,那一点点的温度还是很清晰,如果不是濒临崩散的身体让意识足够清醒,这微不可见的一点温暖几乎虚假地像是大梦一场。

 

“我就这么叫你。”审神者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有点心虚地低下头,故意声音又提高了一点,“我是审神者,你不能反对。”

 

山姥切国广无波无澜看着她:“我可以反对。”

 

太过平淡正常的反应让审神者噎了一下,思索了好久憋出一句:“反对……反对无效。”

 

想要拉近关系的战术刚一开头就受挫,想想自己这样说话好像对这把心甘情愿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刀不太合适,于是她又慌里慌张地抬头道歉:“我不是故意这么强硬的,我就是想……”

 

说到这里被打刀的凝视打断,莫名其妙地失了音。

 

山姥切国广望着她,目光很柔和,阳光落进那片湿绿如同深谷的湖泊,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端详的时间不知道究竟有多长,大概是日光让刀身染上温度的时长。

 

最后他垂眸,转过头闭上眼睛,散乱的金发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

 

声音轻的要融化进风里。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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