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世烟云深

Саша·AS

【约稿稿件】半卷事

注意:约稿稿件

老板:蓝曦

类型:巴形婶

经老板同意解禁,请勿他用

*

乙女向

巴形薙刀

女审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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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相待这种形容,放在巴形身上的话,好像显得尤为别扭。

 

尤其是当负责收集本丸改建意见的刀剑男士将巴形薙刀的回答传达过来之后,审神者就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了。

 

“巴形说他的房间里什么都不需要。”

 

——那难道真的要给所有人添置东西,就独独他是例外?

 

审神者再次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种毫无情商智商才会做出的决定,绝对是在想到的第一时间就进行排除。

 

“那你就告诉是我拜托他需要点什么的……算了,”审神者扶额,“你在这里整理扩建计划书吧,我亲自和他谈。”

 

 

 

这种情况久违地让人想起了巴形刚刚在本丸显形的时候。

 

一个完全凭借一种集体印象所凝结,降临而来的付丧神,在他几乎为数不多确切的记忆和认知里,除了跟随审神者之外就只剩下了行军作战。

 

然而各种各样的记载之中的巴形薙刀又分明是多用于祭祀和典礼,因此当审神者把御守和队长象征交到他手中的时候,对方显然是有些惊讶的样子。

 

——我是队长?

 

尾音小小地上扬弧度,连同他顿时严肃起来的表情,都显得过分郑重其事了。

 

然后他弯腰把那枚御守接过去,布做的御守放在他的手里显得很小巧,上面还缝着他的名字,歪歪扭扭的针脚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但好歹能勉强辨认的出这究竟是什么字了。

 

然后巴形露出了深思的的表情,低声道。

 

——已经被敌人逼到这个地步了啊。

 

等一下等一下,先说清楚,完全没有那么危急,拜托不要露出那种教导主任一样的表情啊!

 

一顿乱七八糟的解释,总算是勉强地让眼前的刀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所以说,只是代表了出阵的机会是吗?

 

——……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感觉口都说干了的审神者默默喝了一口水,看着眼前这一位一本正经点头的付丧神,由衷地感到了时政的不靠谱。

 

随随便便地把人家付丧神列入了作战队伍,随随便便开通了灵力通道,唯一热衷的就是用一张精心选择角度的下巴照片来欺骗广大下属,也不知道有多少同事欢天喜地的把这位请回本丸之后才发觉,居然又是一次外貌欺诈。

 

……巴形薙刀他,是不是乖巧的过分了……?

 

审神者满含疑虑的这么想着。

 

当然为了他的降临,自己也是有研究过时政下发的通告和介绍,不过惯于玩些婚介所小把戏,在未见面的付丧神和下属之间搞事情造成巨大误解的时政已经是惯犯了,饶是自己这么认真的作了笔记,怎么说……

 

还是觉得,所谓的幼崽本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身为刀剑男士的巴形和同田贯正国一样,是许多刀的集合体。不过显而易见,巴形和满脑子勇猛战斗,生活作风又朴实刚健的同田贯正国,他俩压根就不是一个路子。

 

同田贯正国这位大兄弟很不一般,他能够做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巍然不动的英气表情,并且再加上他那一看就很蠢蠢欲动的大头盔甲,一同向审神者展示:来!一起去战场吧!

 

次数多了审神者都快麻木了。

 

对不起,在下不才,只是文职。

 

总之在每年考核的时候只负责给武斗派同事大喊哇塞牛逼的审神者,在发现巴形薙刀居然也总是如影随形的地跟在身后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感到了紧张。

 

不像长谷部那样炽热的目光,而只是纯粹地,类似于捕食者那种下意识的本能,巴形的眼睛总是牢牢关注着审神者的一举一动。

 

就算有时候特意绕到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去,对方也能准确的识别到自己的位置,然后转过来又一次无声无息地缀在了审神者的身后。

 

——总之就是那种幼崽的本能吧。

 

“作为没有逸话又没有前主,单纯作为集合体而显形的刀剑男士,会有这样的表现并不奇怪。”

 

大俱利伽罗难得对虚心求教的审神者进行了解释,解释完毕之后觉得这样多话很不符合自己的人设,于是匆忙地补上了一个嫌弃的哼。

 

审神者冷静一想,觉得也很有道理。

 

于是她再接再厉举一反三:“那你当年肯定也是这样死皮赖脸的跟在某位大人身边,说不定还会打滚求抱抱,你是怎么从这种形态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还有这种爱好。”

 

“……给,我,出,去。”四个字,停顿了三次,足以体现出大俱利伽罗的语气之强烈。

 

 

 

后来想想,要放任巴形薙刀这样下去的话,还是不行。

 

毕竟审神者对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

 

社畜什么的也只是安慰自己一下,真要认真和出生入死的前辈们比起来,自己唯一能在合战场能展现一下的才能也只有每个人都能做到的选择基础阵型而已。

 

总之风光无限智勇双全都是同事的,而审神者也就在普通的工作态度上浮浮沉沉,能做到日课完成就谢天谢地万事大吉。

 

万一被巴形发现了怎么办,自己完全不是每天早上出现在大广间那样的精神抖擞,而是要提前二十分钟每隔五分钟设置一个闹钟预留好赖床时间的家伙,自己辛辛苦苦塑造的敬业审神者的形象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鹤丸国永说哎你多虑了。

 

审神者说那万一巴形跟在我身后许久突然发现,虽然我有的时候表面上是在写公文,其实是把公文挡在眼前偷偷看下面的世情小说怎么办!那不就给他造成什么很奇怪的影响了吗?

 

鹤丸国永说什么你居然私藏了世情小说?

 

审神者又说还有啊其实我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参加时政会议的时候假装弯腰捡笔,事实上是在往嘴里放光忠提前给我准备好的小吃啊。巴形知道的话肯定会觉得很幻灭啊!

 

鹤丸国永说是哪个时代的世情小说啊,谁写的啊,能不能给我一份。

 

审神者还说而且我还经常搞错刀装的配比,等到你们都锻了一大堆了我才发现我给你们发的是配比五十的资源包,结果看起来一堆金光闪闪其实连投石的影子都没有,然后表面上稳如老狗其实内心肉痛的一批。虽说我假装的很好但是巴形这么天天跟着迟早会被他发现的啊!

 

鹤丸国永说别小气嘛,我借过去看看就还你,每天再付你一个小判的租书费。

 

最后审神者一拍大腿,来了老弟说话算话啊不许反悔,三枚小判的押金,书被我藏在仓库东北角的标着三倍枡的纸箱子里,你自己去看。

 

看着鹤丸国永拍着白翅膀飞走的背影,审神者不免感叹。

 

有的时候压力就是需要找个表面不靠谱其实嘴巴却很严的家伙发泄掉,才是一只社畜正确处理情绪的方法。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而鹤丸国永离开审神者的视线后绕到庭院的灌木丛里停下来,拍了拍巴形薙刀的肩膀。

 

“这下子你懂了吧。”

 

鹤丸国永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这里距离审神者坐的廊下有些远,不过对于身为刀剑男士的他们来说,想要听见审神者刚才的那一大堆话并不是什么难事。

 

从显现的短短几天之内,能够让审神者警惕至斯的也就只有这一位。

 

至于为什么不是另外几把主厨,原因很简单,因为能够对别的刀直接说出口的“老子是上司公私分明下属不许窥探我私生活”这种命令,面对巴形那种纯粹到一点杂质都没有,光能拧出水的目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鹤你不懂,虽然他外表是个鸡排,但是内心还是懵懂的鸡蛋仔啊!这种话一定会让他伤心的。

 

——……真是意义不明的比喻,吓到我了。

 

巴形薙刀推了推单片眼镜,锐利的目光在白衣付丧神浑身上下扫了一圈,点了点头。

 

“我懂了。”

 

“你懂了就好,来说说你的感悟,如果你伤心的话,我会开解你的。”鹤丸国永敞开了他慈爱的怀抱。

 

“你刚才答应主人的押金还没给,”巴形薙刀伸出手,五指摊开掌心朝上放在鹤丸国永面前,认真地讨要,“三枚小判,加上今天的一枚租书费,一共四枚小判。”

 

“你???”

 

“请不要给主人添麻烦,尽快缴费。”

 

 

 

过了几天之后审神者还是主动地去堵了巴形算账。

 

以上这句形容出自鹤丸国永之口。

 

事实上除掉转述刀出于个人恩怨的添油加醋,审神者的行动远远没有描述的那么气势汹汹。

 

而且就连那一丁点要和他拉开距离的决心,也在看到田当番进行中的巴形薙刀的时候,灰飞烟灭成了一堆渣渣。

 

是什么蒙蔽了审神者的双眼。

 

虽说审神者蹲在了农田茂盛的草丛里,也没有提前通知过巴形自己会来,但是他依旧在抬头的一瞬间如同心灵感应般的,和审神者对上了视线。

 

——是你。

 

——是你那紫罗兰一样的眼睛,玉兰花一样的脸庞,菊花那样的骚气衣品,蒙蔽了我的双眼,啊!巴形薙刀!

 

这首小诗后来还被审神者专门记录了下来,拿去给歌仙兼定雅作共品。

 

愣是把好好的歌仙兼定头上那根呆毛给气的劈叉了。

 

以风雅为己任的打刀拍着桌子说这太——!!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说啥了,歇会儿吧,文采不行是我的错,等下我去后藤那里薅两瓶发胶给你赔罪,看你的呆毛都气成啥样了。

 

审神者无精打采敷衍他,心中却不是很服气。

 

后来她还把这首诗美滋滋地收藏起来了。

 

无聊的时候拿出来品一品,反正自己觉得写的还蛮好的啊,确实很不错。

 

甚至还觉得自己下笔的很形象。

 

因为从农田里向审神者走过来的巴形薙刀,皮肤确实白皙地几乎要在阳光下反光了,紧绷的高跟和健壮高挑的男子身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单边镜片灼灼地一闪,就晃的审神者眼睛也花了心也慌张了。

 

跟自己写的小诗形容的一模一样。

 

胸口传来拼命的咚咚跳动的声音,因为和走过来的薙刀步伐速度不是很一致,在体内贲送血液的节奏显得格外凌乱。

 

日光烧热空气也沸腾脸颊,红晕一路漫上她的脸颊。

 

这位薙刀付丧神似乎是因为体格比较高大的缘故,因而在处理这些小小植株的时候显得有些笨拙,洒着碎金色的白色衣袖上染着星星点点的泥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袖子垂下的部分干扰了他的劳作,那一部分多余的衣料被很随便的挽起来卷住,露出他手臂上锻炼精良的肌肉线条,和格外优美的手腕与手肘骨骼架子。

 

高跟鞋不适合田间的劳作,他好像还不知道政府下发的内番服完全可以换成万屋售卖的人字拖大裤衩汗衫,非常严谨的全套穿在身上,连单片眼镜都显得那么一丝不苟。

 

有透明的汗珠,从他下巴滴落下来。

 

巴形薙刀看着她琢磨了一阵,伸手贴上她的额头:“主人,如果发烧的话就呼唤我,我会在听得到你的声音的地方待命。”

 

弯腰靠近的距离,能够让自己更加清楚地看见他有点乱掉的白发,被汗水打湿后贴在脸上,在晴空之下泛着淡蓝色的光晕。

 

很像三名枪逮不到的那只青鸟,但是眼神却比青鸟要正直多了。

 

审神者晕乎乎地想着,啊,这景趣也太热了。

 

从一旁路过的三日月宗近拉了拉毛衣袖口,把手指缩了进去,结果一阵风吹来还是抵挡不住,若有所思了两秒,猛地打了个喷嚏。

 

老人家欣然抱起了路过的某只小老虎取暖,愉快地揉着老虎尾巴,往厨房走去。

 

而这声遥远的啊啾惊醒了凝固的审神者。

 

已经完全把“下属不许窥探上司私生活”这件事情彻底抛之脑后的审神者想起了更为关键的问题,她一脸木然的,绝望的,感受到巴形薙刀隔着几缕头发放在额头上感知温度的那只手。

 

非常柔软。

 

很宽大。

 

连询问的语气也没有和想象里有什么不同。

 

还能隐约闻到巴形薙刀身上的草木清香与泥土腥气,万物生长发芽欣欣向荣的味道,在他一身素净搭配的衣服上稳定地,持续地散发出来,和平日里华丽端庄的出阵服形态不同,脸颊上还染着泥印子的巴形薙刀看起来非常的有生机。

 

简直好像他的身高和田地里的作物一样是靠水和光合作用长出来的。

 

关怀的眼神无比诚挚。

 

但是呢。

 

审神者想起来了。

 

——今天早上,好像忘记洗头了。

 

 

 

令审神者游走在安心与不安之间的巴形薙刀过分的令人省心了。

 

不像那些见惯了世间套路的刀剑男士,尤其是有些前主在风花雪月之上很有一套的,虽说能够给审神者一些着装与举止的建议,但是审神者若想要表现一点点的小女子忸怩,也会被马上识破。

 

主上的演技还待磨炼呢。

 

以前某某姬,某某夫人若是遇到了这种情形,一定会如何如何。那些刀剑男士总会这样和声细语的教导她。

 

虽然没做错,但总之就是令人火大。

 

而巴形薙刀在这群刀剑男士当中显得尤为鹤立鸡群,清新脱俗。

 

虽然他拥有敢于涂异色口红的狂野不羁的审美,却从来不会对审神者挑三拣四,甚至于当她穿着冬日专用的厚绒睡衣,大早上在闹钟响了第六遍之后爬起来,蓬头垢面地卷着被子吃巴形送进寝间的早餐的时候。

 

“巴形啊巴形,谁是世界上最勤劳的社畜?”

 

他也能无比诚恳,相当自然,乃至顺理成章的称赞:“是主人。”

 

偶尔审神者也会悄悄拜托他,在去端早餐的时候顺便带一摞通告过来,他也会依言照做,躺在被窝里解决掉一些只需要履行阅读职责的工作内容,这对于冬天时候脱离被子就成为酷刑的审神者来说,简直是举世无双的贴心。

 

因为没有前主,没有逸话,没有关于任何一个勇猛大将或者高贵女子的确切回忆,哪怕审神者拿自己那些狗屁不通的诗作给巴形看,他也会很平静的觉得非常好。

 

能够让自己不那么在意形象的刀。

 

能够让自己不再头痛每日战绩和月末汇总排名的刀。

 

能够让自己就算忘记了洗头发也能开心得讨要一次摸摸头的刀。

 

“……明明之前我还特别在意他总是跟在后面。”

 

审神者说。

 

“对!他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主上的身边!”压切长谷部紧皱眉头。

 

“非常积极地帮忙做事呢,尤其是工作记录,我都没想到他这么热衷。”

 

“果然是个没有逸话,来历不明的家伙!如此僭越实不能忍!”压切长谷部攥拳。

 

“不过每次见到他,心跳就咚咚咚地变得特别重还很快,好奇怪啊。”

 

“给主上带来了困扰居然还敢口口声声叫我把主上让出去,”压切长谷部呯一声砸在大腿,愤愤道,“不可饶恕!”

 

“诶他说过这样的话啊!他居然说过这样的话!哎呀果然是害羞对不对,所以才不敢当着我的面传达出来,特意告诉我的长谷部真是个好人啊……”

 

“主上过奖我万万不敢当!无论是火攻寺庙还是手刃家臣我都……不对,主上你是不是误解我刚才说的意思了,与其说是误解你从头到尾都没理解对不对!”

 

“放心啦放心,我不会说是你告密的哟。男孩子也需要闺蜜私话的嘛,我懂,我懂。”审神者笑的春光灿烂拍了拍打刀的肩膀,“不愧是长谷部,僚机中的战斗机。”

 

……你完全不懂呢。

 

路过的鹤丸国永手上拿着厚厚一叠世情小说路过,闻言叹了口气。

 

怕是压切长谷部的心态简直比发现同一趟班机都挂在一个墙头结果大家都是抽中了票还顺利拿到了全套谷子,只有自己是苦苦攒钱买了高价黄牛票且连抽都抽不到热门品的非洲人还要爆炸好吗。

 

那个哪里是同道中人其乐融融,分明是同担据否。

 

审神者啊,你可长点心吧。

 

对此作出评语的鹤丸国永觉得自己说的很对,一边点头一边走过拐角就撞到了谁,抬头一看刚才谈话的中心人物就在眼前。

 

“哟,真是吓到我了。躲在这里,原来你也会想知道主君对自己的评价吗?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哦。”

 

巴形薙刀伸手扶了一下镜片:“你向主人借了这么多本,要加钱的。”

 

“你???”

 

“小判带在身上吗?”

 

“……没有。”

 

 

 

不断从巴形薙刀那里收到小判的审神者虽说一开始不是很明白,后来自作主张地认为这是类似于小孩子上缴零花钱的做法。

 

为此还深深觉得巴形虽然看起来衣品不羁,可是内心却本分老实,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付丧神不可斗量。

 

这笔钱攒了又攒越积越多,后来小判箱子都快存不下了,审神者想了想,总觉得孩子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理财。

 

正好趁着这次本丸扩建就拿巴形存在这里的钱,给他添置点什么也不错。

 

坐在巴形薙刀的房间里的审神者原本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在踏入这个房间后就有点惊讶,以至于回不过神来。

 

原因很简单,以前一直认为巴形薙刀不过是习惯了和主人坦诚相待,才会对各种各样无底线行为一概包容,可是现在想来坦诚相待这种词放在他身上实在有些不大合适。

 

……倒不如说是,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藏的东西,他自然坦然,也就对唯一的主人全盘接受罢了。

 

空旷的房间和他的战斗作风很相似。

 

曾经审神者也有看过他对阵溯行军的风姿,与岩融截然不同。

 

巴形薙刀的降临是在本丸建立很久之后的事情,此前漫长的征战之途中,时政里的那群老古板出于一些罗里吧嗦的考虑,对于审批合格成为刀剑男士下放至审神者作战队伍的付丧神甄选地尤为严格。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薙刀屋这个牌子总是和三条屋的木牌钉在一起,如果不算溯行军里那些审美奇特长相也奇形怪状的薙刀,平日里行军打仗里唯一能看见的也就岩融这一个独苗苗。

 

噶哈哈哈的笑声一响起来豪迈又阔气,审神者每每随队查看交战情况,恍惚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策马奔腾的草原姑娘。

 

不过巴形薙刀不同。

 

而且审神者很肯定这份不同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少女心滤镜在作祟。

 

他在挥动本体的时候的喝声往往低沉短促,中气十足气势转眼就沉沉逼至军前,尾音又收的急促,总之在这个流行揍刃之前要放狠话的年代,他的寡言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不过一刀下去并没有和溯行军客气。

 

不含糊的横扫过后,通常队伍里就有几把刀只需要负责吃瓜看戏顺便防止偷袭就好了。

 

也是因为巴形打架太认真,才会让审神者发现竟然还有某些刀剑男士竟然出阵中途还要停下来吃便当远足郊游捡橡栗的。

 

——太过分了!

 

——这种好事居然不带上我!

 

当然这些都暂且先搁置不提。

 

眼下审神者环视着巴形薙刀的房间,非常宽广的一间房,考虑到了最近下放的薙刀男士数量有上升趋势,在分配房间的时候有意的划了相当余裕的区域。

 

“巴形啊,你之前存在我那里的小判……”她把手揣在袖子里,认真地和面对面的薙刀说,“这样干放着不符合资金杠杆流动利益最大化法则,为了能够充分发挥每一枚小判应有的用处,你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给自己添置一点什么才对。”

 

“那些都是主人的小判,请主人不用太过顾虑我,我做这些都是应当的。”巴形端正地回答。

 

“关怀下属也是我的职责,再说我也不好意思拿你的钱乱花。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主人做出的考虑必定是有理由的,我不会随意揣度给主人添麻烦。主人有什么想要的吗?”

 

谈话进行到这里,审神者怔了一下。

 

巴形不怎么说些浮夸的辞藻来表忠心,不过每每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轻而易举地把一切的关心加倍奉还。

 

这种把小判交出处置权和体贴的问话,好像他是勤恳工作的丈夫,把钱包交给新婚妻子保管,两人一起商议家庭开支一般。

 

……新婚夫妇。

 

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的时候,审神者的脸猛然红了起来。

 

在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房间里坐卧不安,她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那我就自己决定了之类的什么话,就慌慌张张地溜走了。

 

 

 

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唐突。

 

可是唯独在巴形面前没有办法装傻。

 

因为故作轻松的话语他也会照单全收,那是远比最后一根稻草还要沉重的负担。

 

 

 

巴形的房间陈设好简单。

 

刀架,茶桌,还有几个软垫子,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大概是鹤丸国永硬塞过来的一个搞笑墨镜和出自烛台切光忠之手的那一盒小饼干而已。

 

刚才巴形招待她的时候,审神者也尝了几块。

 

味道是经过考量的甜度,在口中一点点蔓延开,和巴形薙刀给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

 

没有任何花俏装饰的和室,打理干净得体的榻榻米,他也总是保持着身上的出阵服整洁,如果不是特地去田当番里观察他的话,每次转身看到充当跟宠的他的时候,巴形身上的衣物永远是褶整束平,连身前交叠的两块纱纺都很明丽。

 

缠绕在右肩绕到身后的大羽毛艳丽又醒目。

 

很像是在一片青萍中飞溅的一朵水花。

 

……要怎么样成为他的主人,才不算辱没了这把刀呢。

 

审神者不知道。

 

 

 

和那些千百年老刀精不大一样,他面上看起来严谨认真,其实在许多点总是过分的执拗认真,审神者看见他这种模样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想笑。

 

比如在田地里一株一株地把苗扶正,满身汗水泥土地做着丰收的祝仪,日光打下来给他镀上光晕显得很温暖,可是冬日的晴朗都只是表象,吹来的风掀动他的衣角,总是很寒凉。

 

说句“我喜欢你”的话,也许他会当真。

 

毕竟自己是他唯一的主人,是无论提出任何麻烦和要求,他大概都会为此全力以赴去解决的主人。

 

温柔是他身后所代表的无数把堙没在历史之中的巴形薙刀集中起来的温柔,风雨是很多很多同类一起看透的风雨。

 

自己带给巴形薙刀的回忆,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日常喜怒哀乐罢了。

 

一旦想到这里,就好像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看待他总是紧跟身边的举动了。

 

 

 

现任的活生生的人,如何能和史书上已经化作光伟文字的前主相较呢。

 

征伐天下的,连斩逸话的,嫁娶下赐的……身边的刀大多都活的很波澜壮阔,言行举止度带着一种从容气度。

 

这份气度往往连审神者自己也自愧不如。

 

从来不觉得天将降大任于己,每回时政大会述职不过是在同事的战绩里不上不下的徘徊,演练场里永远有一个比自己更强的。

 

就算告诫自己每日精进,可是不断重复的工作内容和逐渐麻木的心态却和少年热血漫画不一样,审神者逐渐觉得自己像是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泥潭之中,被安逸的生活吞进半个身子,思及将来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手头的事情却还没做好。

 

明明是没有什么大风浪的生活,却总觉得自己像困在死水的鱼。

 

要怎么才能符合刀剑男士的期望呢。

 

明明很怕寒冷,也受不了炎热,可是无论冬夏都要爬起来,都要梳妆打扮,哪怕不求妆饰出女子秀美,好歹也要维持住审神者的体面。

 

明明战况总是胶着,不是每回都能准确地袭入溯行军的本营,晚上睁着眼睛枕着枕头就无法入眠,越是深夜,脑海里就越不能控制地回放白天自己指挥的失误。

 

明明世人都会犯错的吧,却要勉强自己做到清醒理智不慌不忙。

 

按部就班的和溯行军战斗着,没有建功立业的自己好像没有办法能够让巴形骄傲起来,无法为他创造逸话,也无法让他在和别的刀剑男士攀谈的时候骄傲地说出我曾经的主人如何如何。

 

……是个普通的主人,是个平庸之辈。

 

跟这样的评语挂钩的回忆,对巴形来说也许没有什么益处。

 

就像他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忽然多出一个审神者,就产生一种碍眼的不和谐。

 

 

 

“巴形对我有什么期望吗?”

 

某一天审神者这样问他。

 

“主人希望我有什么样的期待?”庭院里的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上融化。

 

呵出的热气在单片镜片上结了雾气。

 

找不到他的突破口,一向无遮无拦非常恭顺的巴形薙刀,直到相识这么久之后也没有一点破绽。

 

他的话没有马上得到回答。

 

很久之后,直到两人肩头都积起薄薄的白雪,他帮审神者掸掉雪花的时候,才听见她单薄的声音。

 

“如果……我想要你对我不要有期待呢?战功,努力,才智……什么期待都不要有,只要活下去就行了,如果我是这样的人,你会怎么办?”

 

她甚至都没有等回答,而是立刻加重了语气,却声音放轻地问。

 

“如果我辞职了呢?”

 

其实自己也知道那些胡编乱造的诗作入不了歌仙的眼。

 

也知道自己又不威严又不强大服不了大俱利伽罗的心。

 

也知道自己那点可怜的担忧其实早就暴露在刀剑男士之前,辛苦维持的勤劳模样终究只能骗骗自己罢了。

 

说得好听是青春年华,不好听就是涉世未深,非要在一群付丧神面前假装饱经世故,一举一动都和作古的黄土一较高下。

 

原本想要成为稳重出色,从容不迫的主君,却在故事刚刚开始就觉的好累。

 

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持之以恒,只有自己迈出一步就想躺下再也不起来。

 

想要说很高兴遇见你,却害怕将来还要说一句很抱歉拖累你。

 

……因为巴形薙刀是这样坦诚相待的刀,所以不把这样的心情说出来的话他就不知道吧。

 

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那就辞职吧。”

 

华美的羽毛落在眼前。

 

巴形把围巾取出来,面色平淡地围到了审神者的脖子上。

 

柔软的织物看起来并不符合他的品味,非常显眼、华丽的他,花费了许多心血和时间之后得到的围巾质地紧密轻软,颜色素净如同色无地,慢慢地积蓄起身体的温度。

 

他不像别的刀剑那样承袭了前主的才艺和经历,只是偶然知道现世的情人间喜爱赠送些亲手制作的物件,而冬日里围巾算是能表达心意的一种。

 

巴形不太擅长做这种细致精巧的工作,毛线和长针和他的体型比起来太过小巧,繁杂的花样也不太懂,只是一个人待机时就安静地编织,错了就拆掉,拆掉再重来。

 

他很耐心。

 

是和对待审神者和自己的回忆一天天增加一样的耐心。

 

其实还想再问问别的刀剑男士知不知道怎么在上面弄上审神者的名字,不过现在他觉得面前的小姑娘需要一份温度。

 

能够让她安心的温度。

 

没有惊讶,没有恼怒,也没有茫然,他只是接受了事实一样,连语调都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低声继续道。

 

“人生于世,并不是非要立功不可。”

 

审神者垂着头,并不敢看他,只是把围巾的下绪在手指上缠绕又散开。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宣判什么似的苦笑着说,“既然显现于世——”

 

“就有必要立功。”巴形把话接过去,在审神者的声音弱下去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是不大不小,平的像没有波纹的水面,“但是这是对我而言。刀为主人建功立业,主人只需要稳坐中帐就好了。”

 

“不觉得我像是逃兵吗?”

 

“主人就是我的主人,”他陈述,并且紫色的眼睛始终很专注地停留在审神者的脸上,“和逃兵无关。”

 

“可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很懦弱,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退出,和打了败仗没有区别。”审神者抽了抽鼻子,声音有点发抖,她攥着围巾的下绪,手指因为寒冷的空气而发红,她停了一下,犹豫地抬头看着巴形,“如果我辞职,你会失望吗?”

 

“不会。”巴形干脆地回答。

 

因为两人牢牢对接的视线,审神者能够清楚地看见紫罗兰一样的眼睛,里面浅浅地映入天光,从深到浅晕染开,因为是仰视,连睫毛垂下的那层淡色阴影都显得非常清晰,在微风中,和他身上的羽毛一起微微颤动着。

 

“不安,懦弱,对失败的惶恐……都是我应当为主人斩断的东西。而主人只需要考虑如何下令就好,一切的事情和麻烦,都交给我去做。”他说到这里目光柔和了许多,伸手帮审神者把扯歪的围巾重新整理好。

 

“如果……如果,的的确确的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呢……?”

 

“那请允许我向主人谢罪。没能够免去烦忧,反而放任主人被其侵扰。我的显现就是为此,而主人的话……”他轻声道,“主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遵守着时间,明明畏惧寒冷,却也会努力起床。

 

虽然肚子很饿,却也坚持到会议结束。

 

高跟鞋压的脚尖疼,他稍微地也有类似的体验,但是正装出行的您却总是能够对后辈露出安抚的微笑。

 

每天都有好好地吃饭。

 

工作虽然不是每天都能及时的完成,却也会为此感到焦虑。

 

和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都能亲切地交谈,您其实是很好的人。

 

虽然是大家都能做到的事情,但是不是说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件事就没有价值了,它们依旧是组成我对您认知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在回忆里和春天一同到来的画面。

 

“……而您所做的工作中,创造出的与我而言最大的奇迹,就是让我和您相遇了。”

 

巴形薙刀停了一下,因为他要想办法停止小姑娘不断涌出的泪水。

 

但是他身上别的什么都没有带,于是他只能从肩上揪下一片大羽毛去擦她的脸。

 

柔软的羽毛刚刚触碰到脸颊的时候,他的主君扑进了怀里。

 

“您做的非常好,一直以来辛苦了。”

 

 

 

如果要辞职的话……

 

我想,也许我——

 

 

 

“我不希望您辞职,我想要满足您的需要,解决您的麻烦,我想要能够为您带来功绩,我想要将来记录您的文字里,我与您写在同一行。”

 

那根羽毛湿掉了,他放进口袋里,又从出阵服上面揪了一根。

 

“如果主人不辞职的话,我想要拜托主人一件事。”

 

审神者把眼泪鼻涕都糊在他整洁的衣服上,努力压下声音的哽咽,大概是被这样柔软的话语安慰,反而羞恼起了自己的软弱,于是很凶地问:“什么事?”

 

“……之前主人问我想要什么,我得出结论了。”

 

“你想要什么?”

 

“一盒手帕。”

 

巴形稍微有些窘迫的转过头去,一本正经的脸上有些薄红,他肩膀上的大羽毛快被薅秃了。

 

“下次您累的时候,就呼唤我,我会在听得到的地方待命。”

 

你呼唤我,我就马上来。

 

你流泪了,我就帮你擦干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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